开机仪式完成之后, 为了给摄影机开光,要进行第一场镜头的拍摄。
潘言有点想法要和谢执沟通,便从严肆身边借走了谢执,带他先去片场里面交流;史诚这次跟着严肆, 拿着严肆的围巾, 准备请他去化妆师那边换衣服。
“严哥,咱们……”
“稍等一下。”
严肆打断了史诚的话, 径直往刚才他记下来的那台机器旁边走过去;机器边的摄影师正准备搬摄像机, 看见严肆过来, 正想搭话,却看见严肆蹲下, 在摄影机旁边将地上散落的一根红色丝带捡了起来。
严肆站起身,将乱成一团的丝带展开,看见上面一行金色的小字。
谢执许的愿望如下:“带严肆拿到第一个电影类的大奖。”
严肆轻笑, 将丝带郑重地折叠起来,收成小段, 塞进自己的衬衣口袋之中。
“知道了。”严肆转头,轻轻按了一下衬衫口袋,在心里说, “这个愿望,我来实现。”
要想实现谢执的愿望, 过程必定是艰辛的。
今年春节在二月份,开机之后每天都有花销,哪怕是春节也要继续拍摄, 大年三十的时候丽姐拽着严自珍过来看他们两位,发现严肆不知不觉中,居然瘦成了一张纸片。
一家四口在边陲小镇吃火锅,严肆点了个清水锅,涮一点蔬菜蘸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吃。
谢执也陪着只吃蔬菜锅,严自珍没搭理严肆,倒是往谢执碗里夹了若干肉,最后又给他下了十几个饺子,逼他吃下去。
丽姐的注意力就更在严肆身上一些——当妈妈的还从未看到过儿子这么吃苦,不免觉得该场景非常新奇有趣,当着严肆的面儿表演了一个嫩肉片蘸麻酱料,吃得喷喷香,拉仇恨之稳当,绝对是亲妈无误。
临行之前,丽姐把谢执悄悄拽过去说话,叮嘱他年轻人瘦一点吃点苦没什么,任何一个人想要得到什么都必然要付出。
“你要多吃一点。”丽姐摸摸谢执的头发,“不要因为愧疚就陪他吃减肥餐,小严身体好撑得住,你再不吃人就没有了,知不知道?”
这是真的,丽姐这次过来看谢执也瘦了很多,以前就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薄片,现在更是瘦得可怕。
谢执乖乖点头,丽姐又捏着他手,把买过来的巧克力给谢执。
丽姐严哥走之后,剧组又恢复宁静和严肃,大家一日一日地按照计划往下拍,潘言虽然是第一次担当这么大剧组的导演,但是制片主任非常给力,四处协调得宜,所以一切拍摄也很顺利。
二月匆忙过去,三月一日,按照校历规定的返校日期,谢执他们全员请假,依旧守在山里面继续拍摄。
北电对此非常支持,不仅大方地给他们批了假,让他们暑假学期再回校补修学分,还在四月中旬组织了一些学生过来看他们拍摄现场,当做实践学习。
虽然这次过来是自费,但学艺术的大家基本都不缺钱,几乎全员到齐,谢执班上人最齐,只有齐昊没有来。
蒋凡之抱着一束花送给谢执,然后大家一起去看严肆今天拍戏——今天拍摄时需要爬一座近乎垂直的山体,虽然有威亚做保护,但一边爬这种山一边表演可想而知有多困难。
严肆拍摄了六个小时,反复爬山,但还是很敬业地按照潘言要求去打磨。
最后严肆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衣服浸湿了后背,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云老师就站在山脚,看着谢执过去把严肆扶过来坐下,这才大发善心地给严肆拿了瓶水。
严肆抬眼看到是系主任,苦笑道:“谢谢云老师。”
云老师知道严肆手脚发软,便亲手将水给他拧开,递给他,笑道:“现在觉得老师当年军训往死里练你们很有道理了吧?没有体能,演戏要演好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对不对?”
身后一群跟着云老师出来学习的人不敢说不对,只能拼命点头。
严肆捏着水瓶仰头喝了口,有点松的白衬衫袖口往下垮了一段,露出一截白色的纱布。
“哟。”云老师眼尖地看到了这块纱布,“受伤啦?”
“哦。”严肆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把衬衫袖子放下,笑了笑,“演员不受点伤,演戏要演好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对不对?”
“嗤。”
听到严肆直接把自己刚才说的话拿过来回答自己,云老师笑着拍了把他的脑袋,又推了他一下。
一群跟过来的学生都笑起来你,唯有谢执站在严肆身边,没笑,眼中光线起伏明灭——严肆说的是对的,演员都会受伤的,尤其是他们拍摄的主题,这么极端的拍摄环境,加上严肆格外拼命,小伤几乎是家常便饭。
谢执知道心疼没有意义,但他就是心疼。
不过全世界可能也只有谢执还有严肆的粉丝在心疼,其他人对于这件事情则是佩服骄傲多过心疼。
尤其是五月初开放媒体探班之后,媒体们一起看了一小段拍摄实情,回去之后,溢美之词都差点儿直接把严肆的广场给淹了。
什么敬业啊,拼命啊,未来希望啊,粉丝骄傲啊,这些赞美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扔,粉丝们被砸得晕头转向,对外疯狂吹哥哥真的了不起,只有在好友圈里面在呜呜呜呜地心疼。
五月之后,剧组把拍摄地又往深山里挪了点,不再接受任何外来访问,进入最后一段紧锣密鼓的拍摄时期。
七月流火,在渐渐凉下去的秋风中,所有机器按关机键,清扫山中垃圾用卡车运走,鸣锣收金。
一部电影到拍摄完成,一共也就走完了电影制作的第二步,后面还有剪辑,调色,特效,配乐等乱七八糟一堆事情,都需要潘言去头秃。
潘言从九月份一直头秃到次年一月份,整个大三上的学期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剪辑室内,甚至神经质发作地给剪辑室换了三个锁,就怕有人偷他素材。
公历一月八日,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北京冬日,晚上十点钟,潘言手边一碗只剩汤的泡面,对着电脑屏幕,帅气的脸有点油,目光呆滞。
把一段素材从十五分二十秒挪到十七分十八秒,潘言退出剪辑软件,回到素材库,又看了看另一个机位的素材,想了想替换进去,过了一分钟后,又把素材删除,留下空空的一块时间轴。
“啊!!!!”潘言绝望地往他的椅背上一倒,“我剪不出来!!!!”
潘言捧起方便面碗把剩下的调料干了,回头看着正在小沙发上名为陪他,实为换个地方谈恋爱的谢执和严肆,泪流满面:“两位,能不能在谈恋爱空隙帮我看个东西。”
“什么?”谢执和严肆放下正在建设的动物之森,很有兄弟情地走过去帮潘言看。
潘言把刚才删掉的素材重新放回去,这段素材是严肆眼睛部分的特写,给两个人播放了一遍。
“然后是这个。”潘言说着,把特写素材替换成大全景,再给两个人看,两遍播完,潘言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两个人,征求道,“你们觉得哪个版本好?”
谢执:“……”
这差异也未免太微小了嗲,总共就一个不到十秒的镜头,谢执感觉哪个都行,不太明白潘大导演在纠结什么。
隔行如隔山,谢执剧本写得好,不代表镜头语言就运用得好,谢执看了看严肆,严肆非常没意气地一拍潘言肩膀,笑道:“兄弟,我们听你的。”
“你觉得什么好就用什么。”谢执真诚地补充,“我们相信你。”
潘言:“……”
潘言:“怎么会这样?????”
说好的兄弟情呢???说好的两肋插刀呢???为什么到最后又变成了听我的呢???
潘言手指插进自己的秀发之中,往下轻轻一梳,仿佛是准备梳去自己的烦恼,但下一刻,潘言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看向自己的手指,只见上面缠绕了四五根黑色头发。
在室内暖风中飘摇。
挺秃然的。
“我是不是要秃了????”潘言惊恐万分地举着自己的头发,回头问两位又窝回去打动物之森的男人。
“秃了很好。”一个女声冷笑着从门口传来,“秃了我就和你分个手,找下一个头发浓密的小哥哥去。”
潘言往门口看,只见周亚提着两个外卖打包袋,一脸冷漠地站在门边。
“亚亚!!”潘言痛哭流涕地过去抱他女神的大腿,“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呜呜呜,对不起,我没有时间陪你,你不要怪我。”
“滚蛋。”周亚一把将潘言推开,走到桌子边将自己带来的食物扔上去,霸气地往桌子上一坐,翘个二郎腿,再一次一手把准备扑向他的潘言推开,“潘言,你知道老娘最讨厌什么吗?”
潘言宽面条泪:“最讨厌什么?”
“老娘最讨厌那种一事无成一天就知道缠着女人的废物。”周亚抱着胳膊,冷笑道,“所以,赶紧剪片,少在哪儿嚎,懂吗?”
严肆和谢执是在周亚坐下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的——重庆妹儿都是这么霸气,多留一会儿战火估计就烧自己身上了。
不过,倒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严肆临行之前,顺手把自己买来增加乐趣的杜什么斯扔在了沙发上,然后才将剪辑室空给两个人。
据说,某些事情是可以增加灵感的。
谢执和严肆一路走出校园,走到校园附近一处清静的胡同中,才慢下了脚步。
胡同两侧都是古旧的砖墙,此刻下雪了,白雪铺地,红砖往上是枯枝,被路灯照出一番别样的风情。
两个人都没戴手套,谢执手指有点冷,过去勾着严肆的手指,然后被严肆直接一把将手裹入掌心之中。
“他们都在一起了。”谢执轻声道,“真好。”
那些在高考后盛夏中呼喊的男生和女生,没错过,真好。
严肆心中微微一动,转过头时,发现谢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块四合院门口的小台阶上,借着台阶高度,两个人近乎平视。
“我们也在一起好久好久了。”谢执笑着说,“真好。”
风吹来一片雪,粘在谢执发丝上面,隐约有些白色的痕迹。
谢执牵着严肆的手,手指发力,紧紧地握住他,问:“你说,如果当年没有遇见你,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可能不会当演员,会在普通的大学里毕业,然后一直做一个会唱会跳的爱豆。”严肆顺着谢执的思路往下想。
“那我可能也不会做编剧。”谢执想了想,也说,“很有可能去读经管,就像沈飞语他们一样也在北京读书,然后……”
谢执抬头看了一眼无人的胡同,胡同狭长,更远的地方,近乎漆黑一片。
谢执转过头,对严肆说:“然后,可能会在这条街上和你擦肩而过吧?”
严肆:“……”
严肆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执就已经蹦跳着下了楼梯,双脚蹦到雪地中,抬头看严肆,笑着说:“要不我们来演个戏,演一下擦肩而过吧?”
严肆:“……”
严肆不想玩这个,蹙了蹙眉头,最后伸手弹开了谢执头上一片雪,笑道:“行啊。”
“那你从那边的墙角开始走,我从你对面的那个墙角。”谢大编剧临时化身为导演,给严明星排戏。
严肆按照谢执所说,站到右侧的红墙根下,看着离他很遥远距离,站在左侧红墙之下的谢执。
“好。”谢执压低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传过来,“严肆和谢执的平行人生,第一镜第一次,开始!”
严肆低下头,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假装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前走:“喂,泽阳哥——知道等会儿还有通告,就是出来透口气儿,马上就回去了……”
谢执裹着一个巨大的围巾,整个脸几乎都埋在围巾里,冻得通红的手指把手机举到围巾外面,发出含混不清的语音:“知道了,马上就回去,你们先去通宵自习室吧。”
两个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在刚才谢执站立的门前错身而过,白色的雪地上面两串脚印平行,似乎永远不能相交。
严肆刚刚走过木门,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猛地回头。
刚才还假装发语音的谢执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团了一球雪,围巾垮下去露出尖尖的下巴,露出狡黠的笑容。
“小帅哥。”谢执把手中那团球也飞向严肆,在他胸前砸开,绽出一团漂亮的雪花,谢执看着雪花,笑得非常嚣张,“能问你要个微信吗?”
严肆笑了起来。
感情跟这儿等着他呢。
严肆快步往谢执走过去,刚才那两条平行线中衍生出一条直线,把两根线连接在了一起。
严肆走到谢执面前,看见谢执仰着脖子,笑着看着他,眼睛里尽是得意:“我不会让我们擦肩而过的,多少个平行世界,我都不会。”
严肆伸出手,将谢执抱进过来,大冬天羽绒服鼓鼓的,抱着谢执像抱着个松软的毛绒玩具,舒服又温暖。
严肆抱紧了谢执,笑着在他耳畔道:“我也不会。”
无论多少个平行世界,我也会画一条能够相交的辅助线,让我们在一起。
飞雪愈发大了起来,院落内传来一声老人的咳嗽,四合院的钟声响起。
钟响刹那,严肆瞬间发力,单手将谢执抱起来,仰头看着他。
下一刻,一簇不知是被雪光还是灯光照亮的闪光被严肆托举到谢执面前,闪光下连着一个圆环,恰好是谢执左手无名指大小。
“二十二岁生日快乐。”严肆仰头笑看谢执,“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岁滴时候把梦想送给他。
二十二岁的时候把自己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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