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故国神游应笑我

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下来、低下来，终于低不可闻，她却只是昂头看着他，她的眼睛明亮而诚挚，她脸上笑颜淡淡。淡而温柔："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永新，我都知道。"

她忍住泪，笑容纯净而美好："你离开后，小贺来找我，后来，天蓝告诉了我一切。其实那时候我真害怕...我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你。我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你...假如再也见不到你，我该怎么办？永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甚至都没有告诉你，没有告诉你我是那么爱你，没有告诉你，其实我真的不在意...过去地那些事情。那是父母之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曾经恨过的、做过的...我已经不在意了...真的。可是我害怕我再也没有办法告诉你，而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我听你说了那些话。我可以对你说这些话，我已经觉得满足。"

眼前渐渐模糊，那也许是泪光，心痛得是真切的，明明是疼痛的，明明是不舍得。可是再不舍也要说、再痛楚也要说。因为她不愿意让他有一丝一毫的遗憾。她知道他地个性，知道他要去。知道留不住他，那么，就让所有的遗憾、所有地心痛，都留在自己的心底吧。给他微笑、给他微笑、给他微笑就好。

"永新，其实我也害怕过、我也怀疑过，我也不相信爱情过。可是最终，我还是选择相信，因为遇见了你，因为你...原来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可以全心全意、可以心无旁骛、可以心甘情愿，不管那个人是怎样，不管那个人在那里，心里想到他就会觉得幸福。永新，所以现在我很幸福。我找到了你，所以我很幸福；我见到了你，所以我很幸福；我能够这样和你站在一起，所以我很幸福...我很幸福...这是真的..."

他抱住她，而她伸出手，环绕着他。他们互相紧紧地拥抱，彼此的泪落在彼此的身上，然而心里还是有这样的幸福。

是地，真的是幸福。真的是幸福。

真的是幸福。

即使幸福只有这样一瞬，即使幸福真的只有这样一瞬。

此生，有过这样一瞬。

有过了，就足够了。

足够了。

"答应我，不管以后会怎样，不管我能不能够回来，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

"好好照顾自己，以后，也要让自己过得幸福。"

"好，我答应你。"

"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永新。"

他陪她去散步，夜晚的古城，青石板铺就地街道上人影寥寥，许多店铺都已经关门，街灯昏黄如豆，天上一轮明月却来得正好，银光点点洒落人间。他牵着她的手，而她仰起头来朝他微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很希望有人能够陪我走这条路。"

这条路，是小时候伯伯和妈妈一起散步时经常走的路，小小的她跟在他们身旁，看着他们淡淡的笑颜，絮絮地说话，周边是零零落落叫卖的声音，那时候还小，只觉得宁静，现在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幸福。

而现在，他在她身旁，她终于可以感受到这样的幸福。

这一切，此刻拥有的这一切，她知道自己会牢牢记住。不管过了多少年、多少岁月，不管以后有多老、有多笨、有多健忘，她都一定要牢牢记住。因为这是他，是他陪她走过的路。他陪她走过的路，她一定要记住。

记住他是她地，完完全全都是她地，从来都是她的，是她一个人地。

从前是、将来是、以后也永远会如是。

就如同，她也是他的。

从前是，将来是，以后也永远会如是。

永不更改。

只有他们在一起，才能够这样幸福。

这样幸福。

第二天她带他去沈园。甫一进门就看到一条回廊，廊檐下挂着许多许愿签，风吹来，竹片制成的那一溜薄薄的许愿签就随风叮当作响。她站在那里伸手捞竹签来看，她的头微微昂起，神情专注而认真，他只觉得好笑。可是那样的美丽，却让他的视线仿佛凝结在了此处，不忍移动分毫。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到他在看她，便嫣然一笑。长发被风吹动，有一股飘然的风致，她说："你要不要许愿？"

他说："好啊。"

她好奇起来，问他："你要许什么愿？"

他微笑："老人家都说，许下的愿望，如果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就吐一吐舌头，不再说话。而他合起双手，闭上眼睛，凝神静气站在廊檐前，认真地开始许愿。

园子里绿荫浓蔽，池塘中荷叶亭亭如盖，层层叠叠，挨挨挤挤，便似远至天际。水的清香伴随着荷叶的郁气拂面而来，不觉令人心旷神怡。

走到前面有一个小小的亭子，其上顶儿尖尖，覆盖着的只是最简陋的茅草盖。只是一片绿色之中，恍然出现这个小亭子，竟似梦中结庐般，那样楚楚的景致。竟觉得不是真的。

她走在前边，看他走得慢了，便回过头来朝他微笑。双眸乌黑如点漆，笑颜清甜流丽，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容颜脉脉，心里有惆怅，也有欢喜。

不知道转过几个弯，方才来到一处影壁之前。她停下了脚步，凝神望着这影壁上的字迹：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另一边字迹却不同此处的龙飞凤舞，反而是更显婉丽清秀："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她痴痴地看着，轻声说："这两首钗头凤，是陆游和唐婉写的。"她说："唐婉是陆游的表妹，两个人结婚以后非常恩爱。可是陆游的母亲很不喜欢唐婉，又嫌弃唐婉不能生育。后来就逼迫陆游休妻。之后陆游别娶，唐婉也改嫁赵士程，这首词，是某年春天，陆游来沈氏园游玩偶遇唐婉，心有所感写下的。唐婉读了这首词后。和下了另一首钗头凤。之后就郁郁得病去世。惟剩这两首钗头凤却被后人怀念至今。"

其实这个故事他原本就知道，可是此刻听她这样娓娓道来。心里却有一种安宁地幸福。两个人顺着路慢慢往前走，她低声地吟："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当年陆游北上抗金，之后又转至四川任职，待重回张南，已经是几十年以后，七十五岁的老人，白发斑斑，早已不复当年的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然而看到墙壁上字迹斑驳的钗头凤时，心底还是忍不住的怀念和感慨，泪落衣襟。此后他一直居住在沈园附近，直至终老。这首诗便是陆游多年后所写。他也不禁轻声和："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她回头看他，朝他微笑。

东边的园子十分寂静，许是这么多年过去，沈园的故事早已经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人气不旺，冷清地旧宅，却更带着旧时光的气息，恍如梦中。

台阶上有许多字，他们低下头来仔细地看。每一厥词都是一个谜语，可是他们都是猜不到，猜着猜着就笑了起来。再步上一级台阶，看到石头铺就地阶梯上刻着的那些字："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猜琼瑶小说一。"她就对着他笑："猜到了么？"他说："猜不到啊，你知道我从来都不看这些小说。"她是看的，可是她也猜不到。

两个人走了很长时间，空气中满是清甜的气息，这样安静古旧的地方，心里都是一片安宁。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这样温柔的情怀。

她走得累了，两人就停下来坐在石阶上休息。前面是一个小小地水池，做成两颗心的模样。好不容易看见一对小情侣在那里互相拍照，看到他们就跑过来说："可不可以帮我们拍一下合照？"张永新笑着点点头，他们就开心地把相机交给他，欢笑着跑回去摆姿势。

两颗心上站着的两个人，正是十分青春的年纪，连笑颜都是单纯没有杂质的。晴微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有风吹过来，仿佛是谁暖暖的呼吸拂在耳旁，温柔而又甜蜜。

后来又去鲁迅故居。其实从某年开始鲁迅故居就对外免费开放，只是为了限制人流，还是需要到门口的定点处凭身份证领取门票，每人限领一张。

鲁迅故居的人流倒是比沈园多许多，其实两个地方只是隔着一条街，步行也不是太远的距离。然而却分明是天上人间，差别太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