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目光落在乳娘脸上,乳娘顿时肩膀一缩,忍不住跪了下来。
而二姑娘继续道:“我若不留你,不要指望三叔能留下你。
“至少我有足够的理由让他明白,一个不把家人家族放在眼里的庶出女儿,与整个家族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或许你清高,但若真清高,方才就不该求我。
“若是假清高,那么从眼下开始,就该从里到外收起你所有的惺惺作态!
“你的虚伪与矫揉做作,都不会帮助你成为一个真正受尊重的贵女,也绝不会使你的命运变得更好。”
沈蘅终于哭着跪下地去。
“我知错了!”
沈羲端着茶,垂眸吃了一口,说道:“把今日的事一字不动告诉三老爷。请他处置。”
抬眼看着沈蘅发白的脸,她接着道:“你还可以走,我绝不拦你。
“但若你留下来,你三姐可以保证日后府里不会有人无故欺负你。
“而你今日的责罚依然要承担,因为你应该明白,你从沈家得到多少庇护与荣耀,就该尽到多少维护它的责任和义务。”
沈歆感慨地看了她一眼。
屋里静了片刻,沈蘅弱弱地抽泣起来:“我不走了,二姐,我再也不胡闹了!”
沈羲走出房来,沈歆轻巧地追上了她。
“真是难为你。”
她是大姐,这些事按理本该她揽上身,即便出了嫁,也该是黄氏出面。
但说真的,关系到府里血脉的事情,黄氏又哪里有这份胆识斩钉截钉地断她去留呢?
沈羲素日虽不过问家务,但是关键时刻,她一出面又总能震慑得住。
眼下恶人全都她沈羲做了,而却把好人让了给沈嫣,她说沈嫣能保证沈蘅日后不受欺负,这不是让沈蘅依赖她的意思又是什么?
而去年这个时候,沈羲正带着二房处于长房三房施与他们的水深火热之中。
沈羲倒也没有回避:“我本来也不想当菩萨。但是看到韩家兄妹之间那样的状况,实在不希望我们也这样。
“既然有这个机会在朝上占据一席之地,总归要好好把握。”
张家兄妹很和睦,沈家的乌烟瘴气确实令她厌恶过。
但她仍然想试试,如果能够团结便最好,万一不能,再舍弃也不迟。
说完她没有管沈歆变换的神情,而只是道:“蘅姐儿或许这事还有因由,嫣姐儿去哪儿了?你回头让她去问问她。”
乔氏那德性她又不是不知道,心计手段是有点的,却远没那么大的胆子起大风浪。
沈蘅才七岁,如今又仅有个生父疼她,且马上又还有新的嫡母入门,她哪敢在这当口使这种小性子?
照乔氏那女人灌输给她的,应该是要牢牢抓住沈家才对。
而今日人多眼杂,有心人不敢在明面上动手脚,却难保暗地里放冷箭。
沈歆恍然,连忙点头。
燕王还没有走,与沈家父子在敞轩里吃茶。
沈若浦找不到沈羲,恰遇到她,便着她去书房拿他指定的两本折子过来。
哪知道半路就遇到沈嫣在葡萄架下与人说话,对方精壮高大,冷酷利落面容上又漫出他不常见的一抹随意安然,居然是霍究。
沈歆心急,匆匆过去打了声招呼,遂与沈嫣道:“你二姐姐寻你有事,你快去一趟。”
沈嫣正愁走不脱,闻言便跟霍究深鞠了个躬,说道:“霍大人请自便,我先失陪。”
说完便就掉头走了。
对面八角亭里凭栏坐着的贺兰谆望见霍究眯眼站着,遂扬声道:“挡酒的还不快过来?”
这寿宴声势浩大,总有人一见面未能尽兴,直至太阳偏西才走。
沈羲帮着黄氏忙完里外事,等停下来时燕王府那几个已经全都走了。
萧淮是与几位将军一道走的,在闺帏以外的事情上他办事一向利落,也并不会儿女情长到只争朝夕。
打从她开了学舍之后他们腻在一处的时间不如从前多,但是仍然会保持两三日一见的频率。
晚饭前沈嫣寻了过来,见她正准备吃饭,遂让人把自己那份饭也传了过来。
“果然姐姐没猜错,蘅姐儿是被人挑唆的。只不过那人却不是咱们府里人,而是来赴宴的女客。
“蘅姐儿在三房外头巧遇她,她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引诱着蘅姐儿出府去找乔氏。”沈嫣一口气说下来,顺带已动作优雅地喝了口汤。
女客?
沈羲把汤勺放下来。
能入府的都是官家小姐。谁有这么无聊?而且她还能认出沈蘅,并且知道她与乔氏关系,还挑唆着她出府,这么说来应该是极了解沈家的。
会是谁呢?
她问道:“她有没有说过对方什么模样?”
“相貌寻常,单眼皮儿,尖下巴,翠绿的衫子。”沈嫣很快道。
沈羲没有印象。更不是他以为的史蓁。
史蓁其性可恶,相貌却远不能说是平常,且也不是单眼皮,否则的话,哪里来的自信去追逐贺兰谆?
贺兰那样的人,她至今也想不出来该有什么人能配得上的——王府里的男人,身上仿佛都自有股能让人知难而退的气质。
“查到是谁了吗?”她说道。有这么多的线索,应该并不难找。
“自然是查到才敢来告诉姐姐。”沈嫣道,“是六科给事中姚晦的妹妹。”
听到这六科给事中沈羲就明白了。
韩顿的亲弟弟韩缙岂不就在六科任给事中么?
因着这层关系,姚家在沈家宴上闹出这么点小风波多正常!
倘若今日不是早有防备,让沈蘅出去了,消息传开来,便又是“家丑”一桩了,如此便又能在韩顿面前邀邀功,徒增便利。
——看来她果然没有料错,这事儿还真就是韩家用来投石问路的!
朝中这样的人甚多,前次有个文远铮,那会儿还得靠萧淮出面收拾,如今沈羲却不打算放过。
“老太爷若回来了,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她交待珍珠。
沈若浦如今既是阁老,那么想必拿捏一个姚晦不在话下。
在其位谋其政,得意不能忘形,但有时候适当的手腕是必要的,燕王让沈家进入内阁,必然也不是让他去当眼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