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人声渐消,屋里,小鹌鹑发出咕咕的叫声,低沉而有些呢喃。
阿黛伴着叫声沉沉入梦。
梦里,小鹌鹑衔来一支梅花,分明就是城隍庙里,插在引魂灯上的那支。
小鹌鹑衔着梅花落在院中的梅树上,瞬间,那梅树花开花落,转瞬之间,几度春秋,而此时,阿黛发现自己已站在京城的街头……
阿黛猛的惊醒,只觉屋里有些闷热,便披衣起床,开了门,一阵清风卷入,周身凉爽,信步走到院中,随后便惊呆了,院中的满树梅花绽放,在这夏夜里显得十分的玄幻。
“晕,我这是做梦呢。”身后,传来王靛嘀咕的声音。
阿黛回过头,果然是看到二姐瞪大的嘴巴看着满树的梅花。
“二姐,你梦游了,回去睡觉。”阿黛抿着唇道。
“哦,原来是梦游啊。”王靛是半夜起来方便,本就睡迷糊着,这会儿又见这奇景,还真当是自己梦游了,便又转身回屋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阿黛一阵乐呵。
再回头看梅树,依然是满树绿叶,便是阿黛也怀疑之前的景象直是在做梦一般。
回到屋里,阿黛却一时了无睡意了,不免又想起了那位京中聂大人的事情,事情虽然会水到渠成,但她不防再送一程。
于是她又披衣起床,点着了油灯,磨了墨,摊开纸。
提起笔,抬头写下《聂小倩》三字,终觉有些不妥,于是便改为《兰若寺》。
随后阿黛便把聂小倩的故事一一道来。
孤女魂魄无依,受恶鬼欺凌,得遇刚阿书生,终逃得罗网,于是倾心相随。
整篇故事里面,阿黛未提及宁采臣和聂小倩之名,但紧扣兰若寺,又将聂小倩坟头的情形描述清楚,想来那聂大人听了,自然会想到聂小倩身上。
等得阿黛放下笔,外间天已渐白,家里的公鸡已叫了两遍了。
“三丫头,你今天倒起早。”王靛醒来,看到阿黛坐在桌前梳头,油灯刚灭,还有淡淡的烟在缭绕。王靛说着还扑到窗前,看着院中的梅树,绿叶成荫。
“果然是梦,梅花哪里开花了。”王靛嘀咕着,然后转头看向阿黛,见到桌边那一叠子颇厚的纸张,便好奇道:“写什么?”
书中,聂小倩的故事并不复杂,若是用钢笔写也不过两三页的事情,只是这用毛笔写,便成了颇厚的一叠子了。
王靛拿起一看,她本就喜欢才子佳人的故事,而聂小倩的故事,虽然换成了鬼,但其实也是旧瓶新装,还是才子佳人,佳人落难,才子相救,佳人以身相许的老桥段子,只不过把佳人变成了鬼,那落入眼中,自有了神奇之处。
王靛看的手不释卷,随后就坐在那里,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梳的,直到把这个小故事看完才罢手。
“你们两个丫头,这都日上三杆了,怎么还躲屋里。”院外,刘氏没好气的道。
最近公主闹事,再加上京中来人要查学子上书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的都是闹心事,刘氏的急脾气便也发了,平日里又没个好脸色起来。
王靛这厮眼色最快,早一步一溜跑的出去,阿黛依然慢条斯理的,不过,现在,就算被刘氏说上几句,她也淡定非常,早已不在乎了。
昨夜半夜的雨,今晨却是好天,隔壁的聂小倩搬了梯子将家里的一些干菜晒在屋顶上。
“聂姐姐,跟你说个好听故事听不听?”王靛边洗漱边冲着聂小倩道,本着自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好啊。”聂小倩一贯随和,平日虽不多说话,但邻里多是喜欢,当然也有那碎嘴的,在背后窜掇着说聂小倩来历不明什么的。
但宁家人自己不在乎,便是别人再说什么自也毫不相干了。
于是王靛便把刚看的故事跟聂小倩说了起来,说的是神彩飞扬。
不过听的人却是异色连连。
这故事是要用来做说书的段子的,阿黛本就打算一会儿找聂小倩看看的,此时,二姐先一步说了倒真合心意,于是便也问道:“聂姐姐,你说这故事用来说书可好?说起来这故事还得益于宁大哥,他于我大哥吃酒时就说起过若兰寺的神奇。”
阿黛说着,便盯着聂小倩的脸,但凡聂小倩若有一丝不愿意,那她也就不在多事了。
“甚好。”聂小倩点点头。她于宁采臣这一段本也是相当传奇,若是能像义妖传那样流传下来也是美谈。
更何况,阿黛这故上并未注明宁采臣和她的名字,于她的生活并无影响,如此,何乐而不为。
“嗯,我一会儿就让我大哥交给盲翁。”阿黛笑眯眯的点头。
于是接下来几天兰若寺的故事便又在钱塘茶馆里流行了起来。
而一些不方便出来的闺阁小姐也让家里的丫头出来听,听完了回去讲。
阮府。
刚吃过晚饭,天气闷热,阮秀坐在闺房里,半开着窗,凉风习习。
桑红一边为阮秀打扇子,一边说着兰若寺的故事。
不过,阮秀的心思显然不在故事上,她此时手里拿着一封信,信是由二伯带来的,是二伯家的三堂姐寄给她的。
这时,阮夫人推门而入,桑红放下了扇子便退了出屋。
“怎么了?我看你吃饭的时候闷闷不乐的,可是你三姐在信里又说什么怪话了?”阮夫人看着女儿手里的信问道。
“她还能有什么好话呀。”阮秀没好气的道,前世,这个三堂姐就处处踩在她的头上,而今世,重生后,她先是帮着提醒姑姑赵拓之事,使得姑姑逃脱了一场劫难,也使得阮家逃脱了一场劫难,现在家里的老夫人还有恭王妃都甚是看重她。
已经几次催她回京里,只是因着安修之的事情,她终是有些放不下。
如此,却惹的三堂姐忌恨在心。
也不晓得她跟安修之的传闻三堂姐是如何知晓的,这会儿居然巴巴定信来嘲笑了她一翻。
本来,她还在想着,等到安修之高中状元,到时再看看三堂姐的脸色是何等精彩,可没成想,又出现了学子上书一事。
赵拓之死,在朝中就十分的敏感,而钱塘学子一上书,立刻的朝中便风起云涌起来。
当然了,这些风起云涌于她一个小女子来说没甚么关系,但是作为上书首当其冲的安修之,王继善还有教谕沈槐三人,却总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娘,二伯可说了朝廷要怎么处置安修这他们?”阮秀拉着阮夫人坐下,有些急切的问道。
“好象是要罢了他们今年的乡试资格,让他们闭门读书,三年后才准参加,不过王继善和安修之两个为首的怕是不会这么轻,搞不好要革了功名。”阮夫人道。
“革了功名?”阮秀猛的惊跳了起来。
“是的,你二伯是这么说,不过,倒是有一个方法能让安修之避过灾祸。”阮夫人道。
“什么方法?”阮秀赶紧问。
“让安修之出来举证,说他的行为是受人胁迫,到时他自然就无罪了。”阮夫人有些不是滋味的道。二伯从京里一来,就把夫君训了个狗血淋头,这不算还让她出面,让秀儿去劝安修之举证别人,这都什么事儿?只是二伯本就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大的还还止一级,又抬出家里的老夫人,他一家终是阮家人,却是拒绝不得。
更何况安修之是自家夫君的学生,自家夫君也有教导之责,所以,这个法子也是不得不为啊。
“这法子怕是不成。”阮秀摇摇头,前世跟安修之相处了八年多,对于安修之的品性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成就算,咱们就回京去,总有口饭吃。”阮夫人道,他二伯一来咄咄逼人的,她心里也是有些不愤的,倒不想逼着女儿去做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对女儿家的名声毕竟是不好的。
“娘,我不甘心就这么回京,或许,不管成不成总要试一试。”阮秀却是拧着眉,前日,她无意中从巧姐儿嘴里知道一个消息,那安修之居然对王靛许下,王靛一日不定亲,他便一日不说亲的誓言,说实话,若不是前世她隐忍惯了,她当场就差点爆发了。
这一世,她贵为阮府的千金,没想到在安修之眼里仍然比不上王靛。
既然这样,那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若是安修之一意孤行,那这一世,安修之的前程怕也就止步于此了。
…………
西湖河堤。
安修之被巧姐扯着到了曲院小亭,此时正是夏天,小亭外荷叶田田。
进得小亭,巧姐就避到远处,亭中,一女子窈窕而立。
“安大哥。”女子回过身,正是阮秀。
“阮姑娘,你找我何事?”安修之拱手,却也立在亭外。
“安大哥,我二伯从京里来了,带来了朝中对学子上书的处理结果,所有学子今年乡试不得参加,但安大哥和王训导,很可能会被革除功名。”阮秀道。
安修之心中一沉,随后却依然拱手:“上书之时便有心里准备,多谢阮姑娘告之。”
“其实,说是这么说,但只要结果未公布一日,都是可以改变的。”阮秀又道,远眺群山 。
“如何改变?”安修之问。
“只消安大哥承认上书是受人影响,便可避过此灾,之后便是青云之路。”阮秀盯着安修之道。
“阮姑娘,我敬你是先生之女,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上书击鼓是我自己的决定,于他人无关。”安修之说着,二话不说,甩袖就走。
“安大哥,你就真的从未想过跟我在一起吗?”阮秀终是忍不住问。
“缘份天注意,多谢阮姑娘看重,只我无福了。”安修这说着,人已走远。
“安大哥不要后悔。”阮秀咬着牙道。
“无怨无悔。”这是最后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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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