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要相送,筱雨也并不拦着。
翌日慕容神医带着初霁在早一步到了京郊庄子上。颜氏和筱雨一行到时,庄子上的管事已经让所有庄上的人都等候着了。
见到慕容神医和初霁在,颜氏便略微放了心。又找了找洁霜,却是没瞧见她人。
“你妹妹呢?”颜氏问筱雨道。
筱雨面色如常地答道:“慕容神医带着初霁来时,她还在收拾东西,想来要下午时分方才能过来。”
颜氏便笑了一声:“姑娘家要出门,带的东西的确多。”
颜氏让筱雨歇着,她查看了一番庄子上的各应屋中物件,又寻了庄上的管事问了好些话,这才算是放了心。
陪着筱雨用了午膳,等了会儿还是没见着洁霜来,颜氏便也不等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颜氏轻轻握着筱雨的手,嘱咐她道:“这庄子上的人我们都不怎么熟悉,你若是用着不顺手,可别吝惜换。”
筱雨笑道:“母亲放心,我又不会让他们贴身伺候,更不会让他们近身。”
颜氏略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个懂分寸的孩子。”
她顿了顿,又道:“在这边儿住着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记得遣人来说。你这肚子也快要有六个月了,临盆之前总要回府里吧?我也隔两日便过来瞧瞧。”
颜氏说着便叹了一声:“这是闹的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冲撞呢?你这做噩梦……”
筱雨只静静地笑。
颜氏又嘱咐了两句,转而谢过慕容神医,这才上了马车回楚国公府。
待颜氏要走,筱雨便叫来了庄上的管事,让他将庄上的人都聚集起来。
“从今儿起,我就住在这庄子上了。”筱雨扶着肚子,在秋兰的搀扶下缓缓地坐了下来,声音低沉,却极有气势,道:“我在这儿,但你们尽可当我不在。平日里你们怎么生活的,现如今也别有任何改变。我不需要你们每日来问安,也不喜欢别人打听我的喜好上来巴结。庄院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随意踏进。”
筱雨顿了顿:“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众人齐声答道。
筱雨颔了颔首,又道:“往日里,夫人和我都没有来过这儿,如今我来这儿是养胎,不希望旁人打扰。不管是谁前来,必须先要通报了内院,方才能放人。这规矩,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吧?”
庄子管事忙上前道:“奶奶,这……要是公爷和夫人来了,也要将人阻在外边,等着通报?”
筱雨斜了他一眼:“这是当然。”
庄子管事擦了擦汗,忙应道:“是,奶奶。”
庄子上伺候的人并不多,守着庄院的也只有那么十来个人,其余的都是在庄上的种地的庄户农户。
筱雨下了禁令,没人能进庄院中来。
打发走了庄子管事和一干庄上人等,筱雨进了内院。
昨日楚国公府派人来庄子上通知了消息,庄子上已经打扫一新。筱雨的屋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这还算令她满意。
落了座,筱雨清了清嗓子,道:“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屋子里便瞬间多出六个人来。
这六人乃是楚彧离京之前留给筱雨的暗卫,筱雨除了寄信给楚彧时见过其中一二人以外,平日都未曾见过他们的脸。
如今也是一样,这六人相貌平平,丢在人堆里根本就找不出来。
筱雨揣测,即便是跟他们面对面见过,兴许也会很快将他们的脸忘记。
“坐。”
筱雨指了指下方的位置,这六人倒也不言语,一个挨着一个坐了下来。
屋里只秋兰和冬青伺候着,没有旁人。就连慕容神医和初霁都不在。
“昨日我收到了信,你们爷现在情况很不好。”筱雨沉沉地开口。
六名暗卫在楚国公府时是不会在内院保护筱雨的,他们确定筱雨在内院之中没有危险,便守在内院二门之外。
如今来了庄上,倒少了那些避讳。
其中一名暗卫顿时开口道:“还请夫人示下。”
筱雨呼了口气,道:“京中福寿膏作祟,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你们爷中了曾家军暗算,不知是不是也受了福寿膏之祸。”
想起秦晨风信上所描述的楚彧的情况,筱雨就觉得一阵心痛。
“这些暂且不说。”筱雨顿了顿,道:“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爷在近段时间内,就会返回京师。护送他回来的,是征南军秦将军派来的人。你们爷现在情况不明,也不能贸然和他京中的势力联系,所以我现在给你们下一个命令。”
“夫人请说。”
“你们派出几个人,去进京城的必经之路上等候,一旦发现你们爷的踪迹,立马截停马车,将人往庄子上带来。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六名暗卫面面相觑,半晌后,最初出声的那名暗卫出言道:“夫人,为何不让爷回楚国公府?”
筱雨道:“现在情况不明,不能让你们爷回楚国公府。若是……”
筱雨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若是他情况太糟糕,恐怕公爷难以承受。”
暗卫沉默,半晌后方才拱手道:“属下谨遵夫人之令。”
“大概就这几日了。”筱雨吐了口气:“有劳了。”
“那夫人这儿……”
“我这儿不需要人保护。”筱雨道:“这儿也没人会伤害我。”
暗卫领命而去,筱雨闭了闭眼。
秋兰和冬青都面露难过之色,秋兰上前低声提醒道:“奶奶若是觉得困乏,不如去床上歇息一会儿?”
筱雨点点头,扶着肚子慢吞吞地躺到了床上,一边道:“慕容前辈和初霁那儿,你们好生安排了。我有些困倦,先睡会儿。”
秋兰和冬青都应了一声,冬青细心地给她盖了被子,放下帐帘,这才和秋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几日的时间,筱雨等得有些度日如年。
这期间颜氏来过一次,庄子管事谨遵着筱雨的吩咐,提前通知了她。
筱雨很满意,让秋兰给了他赏钱。
颜氏见筱雨过得还不错,心情也放松,还一脸笑眯眯的,便放心地笑道:“看来住在这庄子上,对你的确有好处。”
筱雨扶着颜氏道:“母亲就放心吧,我好着呢。您也不用太频繁地来瞧我,府里一堆事儿呢。”
筱雨说着便露出一副惭愧的表情来:“如今没能在母亲身边为母亲分忧,我反倒有些觉得对不住母亲。”
“瞧你说的,哪有什么对不住?”颜氏拍拍筱雨的手,道:“你安心养胎,就是对我最大的分忧了。府里的事儿,有我呢。”
颜氏对她这般信任,筱雨有时想想,却也觉得对她不起。
但这也是没办法。
楚彧的情况,筱雨私心里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
她太清楚,若楚彧真如她所想的,是沾染了福寿膏的话……
那他如今定然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这般骄傲的人,在父母面前一直努力做到完美,想必也不会希望自己如今的模样这般暴露于父母面前。
第六日晚,筱雨总算接到了暗卫的消息。
两名暗卫暗中前来禀报:“夫人,已截停秦将军所派马车,确认爷确在车上,只是……”
“只是什么?”筱雨忙问道,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
“只是爷状若癫狂,秦将军的人说,这一路,爷发作的时候便只能这般绑着他,见爷实在撑不住了,只能给他喂食一些曾家军给的伤药。”
筱雨眸色蓦地一僵、一冷,问道:“那你们爷现在人呢?”
“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筱雨披了件外裳,天气渐渐热了,她却觉得周身发寒。
初霁已睡下了,慕容神医耳力极佳,这点响动还是瞒不过他。
他穿戴整齐到了筱雨跟前,有些担忧地望着筱雨。
“前辈,我没事。”筱雨镇定地道:“这六天已经足够我做好所有的心理建设。我如今要做的,只是欢迎他回家,再帮他恢复成一个正常人。”
“辛苦你了……”
慕容神医蠕了蠕嘴,最终只能说这么一句干瘪的话。
暮色深沉,余下四名暗卫将楚彧带了回来。
他到筱雨跟前时,已经昏迷了。
领头的暗卫一脸的汗,沉痛地对筱雨说道:“夫人,属下们接到爷的时候,爷神智癫狂,语无伦次,属下几人无法将爷带走。秦将军的人给爷喂食了一点东西,爷这才消停了下来,同我们回来。但或许是爷已闹了个筋疲力尽,是以半路上便昏睡了过去。”
暗卫抬头看向筱雨:“夫人,爷到底是中了何毒?”
筱雨默默地低了低头。
她没去回答暗卫的问话,她的视线聚焦在另三名暗卫扶着的昏睡的男子身上。
她的丈夫,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如今形销骨立地瘫软在她面前。骨骼瘦削,似乎整张脸都凹陷了下去,发髻凌乱,眼下有一片青黑,瞧着疲倦而憔悴。
筱雨鼻头泛上酸意,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将人给扶过来,三名暗卫却齐齐后退一步。
筱雨怔愣,领头的暗卫轻轻开口道:“夫人不可,爷发起狂来……是六亲不认的。”
他们是担心,她这个女主子被男主子给伤着了。
筱雨茫然地望了望这四个接楚彧回来的暗卫,这才发现,他们四人身上都有些打斗的伤痕。
想必是乍一见到被捆绑起来的楚彧,他们强迫秦晨风的人给他松绑,又不能对他们的主子下狠手,从而被发狂的楚彧伤着了。
“先带他回屋去吧。”筱雨哽咽了一声,酸楚地揉了揉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