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的疑惑只是一闪而过。
老公爷的问话一出口,整个厅中的人都屏息凝神,等着楚晋之的答复。
这一天是楚晋之盼了很久的日子,然而真从老公爷口中听得了这问,他却忽然浑身轻松了。
良久,楚晋之方才道:“父亲有所嘱托,儿子莫敢不从。”
楚晋之显得很平静,楚彧本想着父亲应当是激动而无法自持的,却没想到父亲竟比平常表现得还要镇定自若。
大老爷和二老爷猛地看向楚晋之,兄弟两人脸色很不好看。
也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谁能不生气?
邢氏第一个站出来斩钉截铁地道:“父亲,儿媳反对!三弟他一直都是在府中静养,身子也不好,这些年宫中有任何庆典仪式,他都未曾去过,连交好的其他公侯之家都没有。更何况三弟只有彧儿一个儿子,彧儿媳妇儿才过门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好消息。咱们国公府要是交给了三弟,这往后,岂不是独木难支?”
颜氏顿时心生不悦。
什么叫独木难支?这不是诅咒彧儿膝下无子嗣承继吗?
知道这是决定爵位归属的关键时刻,颜氏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出头,只轻轻看向筱雨,对她眨了眨眼睛。
筱雨立刻明白,自己婆婆在这时候不好和妯娌产生冲突。
这种事儿,还是让她这个“不懂事理”的小辈儿出面反驳较为妥当。
筱雨立刻站了出来,楚彧注意到筱雨暗暗对他打的手势,赶紧离开座位走到她身边儿将她扶住。
筱雨做出一副气愤难平的模样,看向邢氏,面带指责道:“二伯母这话是什么意思?祖父将爵位传给父亲而不是二伯父,您对此心生不满倒也罢了,即便你提出异议,那我们一家人也可有有商有量的,爵位不管给谁,那不都是楚家人吗?可您为何这般说话?我和夫君成亲日短,今后能孕育多少子嗣还未可知,您为何在这时候就断定我们独木难支?您这不是在诅咒我们吗……”
楚彧搂着筱雨,面露愤怒,却显得十分克制,让人觉得他是碍于邢氏乃长辈,所以才未曾出言。
二老爷忍不住瞪向邢氏,狠狠剜了她一眼。
要是论长幼有序,该轮大哥;若是论能力,那也该轮大哥;而若是正经论嫡庶,那也该轮三弟。横竖都是轮不到他身上的。二老爷有自知之明,如果他想争爵位,那只能是靠着强大的靠山,除非有更多人支持他,而父亲也能看到他继承爵位能有更多的好处,父亲这才有可能将爵位传袭给他。
而若是父亲压根儿没有这个意思,他定然是争不过来这爵位的。退而求其次,不管谁继承爵位,他都得跟他保持好的关系。
这可倒好,自己这蠢妇一张嘴就将三房的人给得罪了。
见邢氏还要开口,二老爷赶紧伸手将她一把拉了回来,陪笑道:“彧儿媳妇儿,二伯父给你赔不是,你二伯母说话不经脑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待回头,我好好说说她。”
筱雨也见好就收,拿着帕子按了按压根儿就没眼泪的眼角,语带哭腔:“侄媳妇也不敢怪二伯母,侄媳妇儿还仰仗着二伯母替我寻我大哥的下落……就怕二伯母因此怪罪,再不帮忙寻我大哥了。”
楚彧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幸好筱雨有所察觉,极快地隐秘地掐了他一把。
楚彧暗暗道,这丫头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揶揄人。
邢氏一脸便秘的表情,二老爷也是面露尴尬,忙道:“不会,不会……”
楚老公爷待他们闹过一阵,方才道:“既然都说开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晋之接管楚国公府,就这样吧。”
楚老公爷闲闲地宣告了一句,道:“待明儿个,我就上禀圣上……”
“我反对!”
出声的是大老爷。三兄弟里他最年长,在朝廷里做官到了三品。
此时他面色沉沉,站得笔直。
“父亲,儿子反对。”
楚老公爷眯了眼看了看他,闲适地问道:“你凭什么反对?”
“那理由可就多了。”大老爷斩钉截铁地道:“儿子是长子,此其一;儿子在官场上有人脉,与他府来往也向来是儿子出面,此其二;儿子身强力壮,儿孙满堂,此其三。哪一点不比三弟强?父亲要将爵位传给府门都没怎么出过的三弟,儿子不服!”
楚老公爷轻轻笑了两声:“你有什么不服的。”他道:“你又不是嫡子。”
大老爷顿时面如猪肝,二老爷也立刻义愤填膺起来。
“父亲,我和大哥都是嫡子,三弟才是继妻生的儿子!您要传爵位,要是给了大哥,儿子没意见,给三弟,您总要给我们个说法!”
“吵什么……”
楚老公爷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道:“你们兄弟俩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算哪门子嫡子,那不还是假的……”
“父亲!”
“行了。”
楚老公爷挥挥手:“再闹,我就上禀圣上,说你们忤逆不孝。别说继承爵位,就连你们的官职,那也保不住。”
楚老公爷站了起来,赫连氏连忙上前扶住他。
“走了走了,回屋去。”
楚老公爷不再理会大老爷和二老爷,甚至也没再交代三老爷,就这般任赫连氏扶着,朝屋外走了出去。
赫连氏回头,担忧地看了眼楚晋之。
筱雨有些难以置信。
困扰楚彧和他父母多年的问题,就这么简单地解决了?
可是……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呢?
楚老公爷走后,大老爷和二老爷也都愤而离开了,瞧着那样子似乎是追着楚老公爷要再劝他的样子。
邱氏急忙追了上去,邢氏跺了跺脚,也追了上去。
楚彧四位堂兄似乎也十分在意自己的父亲能否继承楚国公府,带着自己的嫡妻也追了去。
一时之间,正厅里只留下三房的人。
颜氏上前去搀扶住楚晋之,眼含热泪道:“总算苦尽甘来了……”
楚晋之淡淡地笑了笑,伸手环住颜氏的肩。
筱雨正望着厅口出神,楚彧轻轻碰触了她一下,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筱雨摇了摇头,摆脱掉自己脑海里的思绪,忽然又猛地一拍脑门:“哎呀!”
“又怎么了?”
“我们忘了跟祖父祖母说了。”筱雨看向楚彧:“去温泉庄子的事儿……”
楚彧也为难起来:“我没想到祖父忽然宣布爵位继承的事……这消息一出来,父亲这边就需要做许多准备了,恐怕我们也不能如期到温泉庄子上去。”
“我倒是没关系。”筱雨道:“可是你怎么办?”
筱雨压低声音:“海国使者前来要面见皇上的事儿,总需要你的安排。要是这时候你被这件事情给束缚住了,无法脱身……”
楚彧沉默片刻后道:“海国之事刻不容缓,我不能不管。”他顿了顿,又道:“这段日子我要是不在,就只能辛苦你了。”
“说什么辛苦。”筱雨摇了摇头,道:“你只管好好办你的事情,府里我会替你盯着,也会帮你保护好父亲母亲的。”
楚彧捏了捏她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他今日本就有事,筱雨催促他出了府,又将楚晋之和颜氏送回了西院。
然后她才开始仔细回想起,今日在正厅之中她几番察觉到的违和感。
首先是老公爷询问父亲能否撑起楚国公府的担子时,那人与她料想中不一样的眼神。
其次是老公爷走时,那人即便走了还回头望过来的担忧神情。
再然后,便是她和楚彧对话时,自然而言冒出的那句“保护”。
为什么是保护?
筱雨在屋内来回走了好几圈,突然睁大眼睛。
能承袭爵位,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愿望,母亲得知时喜极而泣,可祖母为什么屡次露出惊讶、担忧,甚至是恐惧的表情?她作为父亲的亲母,在那种时候难道不该是如母亲一般,第一时间恭喜父亲吗?
祖母的神态很是可疑。
再有,她和楚彧的对话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了“保护”二字,这说明她潜意识里是觉得,三老爷和颜氏是危险的。
为什么危险?
“没错……”
筱雨蓦地停住脚步,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爵位还没正式承袭,父亲随时都有意外。以前父亲只不过是有威胁到大伯父和二伯父承袭爵位的可能,他们中就有人或者是两人联合,对父亲和楚彧进行长年累月的迫害。如今祖父明确了态度,保不准他们会痛下杀手!”
筱雨心想,或许身为母亲,祖母是不希望看到自小就体弱多病的儿子因一个爵位的名头就面临杀身之祸的。
所以她才会露出忧心的表情。
而不管是在承袭爵位的仪式之前还是之后,父亲都面临着危险。
筱雨打定主意,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更加谨慎小心。
楚彧想必也和她想到了同一点,在替咸宁帝做事的同时,他也不忘派出两名武艺精湛的暗卫到楚晋之身边去,加以保护。
而楚晋之的汤药,都是筱雨亲自挑选了药材后,亲自煎煮,眼睛丝毫未离开药瓮,直到端到楚晋之跟前看着他喝了才算完。
他们要防备所有针对楚晋之的暗杀行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