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总在轮回,严冬过后必是温暖的春天。
筱雨撩开厚重的门帘往外望去,脸上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来:“最近天儿越来越暖起来了,再过段日子,积雪也要融化了吧?春天也快要来了。”
正努力练习着针线的罗氏闻言笑道:“是啊,等开了春,又有得忙了。”
筱雨不懂农事,等开了春,归他们姐弟的田产多半也要赁出去让别人租种。
想到这儿筱雨迟疑了一下,问罗氏道:“三婶,三叔忙得过去吗?要是忙得过来,除了你们的田以外,我那份也让三叔给种了吧?大家平常怎么算就怎么算,也省得我再寻别人租种了。”
罗氏忙不迭点头道:“你三叔忙得过来,他还正说呢,觉得田少了不够他伺候。”
罗氏和秦招寿早就想跟筱雨提这个事,倒是筱雨先开了这个口。
秦家分家之后,秦招寿分得的田地的确要比没分家前种的田地要少得多。往年靠着秦招福兄弟三个和秦斧伺候全部的田地,四个人都还觉得绰绰有余,现在分出其中四分之一给他,就面积上来说,的确还不够秦招寿看的。
罗氏爽快答应下来,筱雨便也算是搁下了一桩心事。
筱雨回了屋里,戴上暖耳凑过去看初霁。自那日去镇上医馆后回来几天,谢明琛托人给她带了一本《草药本志》,是图文注解的入门草药书,毫无疑问这是给初霁带的。开了春初霁就要去谢家医馆学本事,这本书显然是给初霁打基础用的。
筱雨自然是感念谢明琛想得周到细致,初霁就更不用说了,当知道这是谢明琛给他的书之后,初霁就将书看做宝贝似的,轻易不给人。就连筱雨想要摸一摸,初霁都一脸纠结地望着她,一副生怕她把书给摸坏掉的样子,让筱雨忍俊不禁。
于是接下来的冬天,初霁就变成了一个“书呆子”,每日里多半的时间都是在看那本《草药本志》,任谁看了都要夸他“手不释卷”。
因为是图文注解的,上面的图和文字筱雨相信初霁已经牢牢印在脑海里了,只不过这孩子并不识字,并不知道书上讲的是什么。
他就这样看了一个月,好像是反复地背诵和温习过之后,终于有一天找上了筱雨,轻扯了她的衣摆说:“姐姐,教我。”
他拿着那本《草药本志》,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筱雨,直让筱雨心软到了骨子里。
有事情做,这个冬天便极好打发时间了。筱雨教初霁认字识药材,洁霜就在一边待着乖乖做针线。罗氏忙活家务事,闲下来了便跟洁霜取取经,也学着精进自己的绣技。大牛小牛两兄弟带着长虹玩儿,小泥巴则是在几人怀里不断倒手。
而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成年男丁秦招寿,他倒显得无聊许多,每日做得最多的活便是铲雪。他曾跟筱雨提过能不能趁着这会儿没事修几个隔间,等开了春喂牲畜什么的,筱雨倒是同意了,但他提过之后又没下文了。
筱雨家中从前只养过鸡,家中毕竟只有宋氏一人,煮家里的吃食便已经很困难了,更别提还要为那些牲畜备粮。后来秦招禄和宋氏失踪了,家里仅存的几只鸡也都被秦招福和陈氏给划拉了去。
筱雨倒是很希望能养些家禽家畜,秦招寿提过之后她就等着秦招寿动工,可几天后秦招寿却还是一点行动都没有。
“三叔,你不是说要修几隔间喂牲畜吗?”筱雨觉得奇怪,便问秦招寿道:“这几天天气都不错的,三叔你怎么还没动工?”
罗氏也疑惑地望向秦招寿,她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秦招寿长长叹了口气,道:“三叔想了想,这事儿还是算了吧。修隔间倒是不妨事儿,我一个人就行,可要买那些牲畜苗子,可要花好大些钱。三叔三婶是拿不出这么些钱来的,筱雨你好不容易才攒这些钱,还是留着的好,别就都给花光了。今年冬天过得是不错,可也要防着今后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事儿还是缓缓吧。”
罗氏动了下嘴皮子,徒然叹了口气,想来也是觉得白有那么多空地,却不养牲畜有些可惜。
筱雨则是笑了声,说:“三叔不用替我省着,再说现在不是还没到买牲畜苗子的时候吗?三叔尽管把地方给捯饬出来,等开了春,牲畜苗子子咱们一定给买上。”
秦招寿和罗氏都朝筱雨望去,两人眼里都带了点儿希冀。
没分家前秦家也是养了好几种牲畜的,如今家里没点儿鸡鸣猪哄的,的确让秦招寿和罗氏不习惯。“六畜兴旺”这个词并不是白说的,家里有养家禽家畜,瞧着也觉得是日子过得红火的表现。撇开拿禽畜卖钱的因素,这也着实是一个盼头。
“就这么说定了,三叔你闲着没事就拾掇吧。左右这片的空地也多,圈多大块地儿也没人管。”筱雨比划了两下,道:“也省得三婶天天唠叨说你不做事儿了。”
秦招寿顿时尴尬一笑,点了个头说:“既然筱雨你这样说了,那三叔也没什么好顾虑的,等会儿三叔就瞧瞧地方把地皮给划出来。”
筱雨在秦家村的生活,仍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同样的时间,大晋京城。
午时刚过,楚老公爷方用过晚膳,大老爷和二老爷一左一右地伺候着他回房休息了。丫鬟婆子长随小厮们气都不敢喘大声,规规矩矩地该做什么做什么。
大夫人邱氏和二夫人邢氏半蹲着,余光注意着楚老公爷走出她们的视线,方才一个赛一个端庄地站起身,各自的贴身丫鬟识趣地挨了上来站在一边,好像旁边多站一个人气势就高一层似的。
邱氏言笑晏晏:“听说弟妹你娘家堂妹给曾将军添了麟儿,真是可喜可贺啊。我这儿备了份儿薄礼,弟妹到时候帮我捎带去曾家吧。”
邢氏仪态万方地微微一笑,轻言细语地道:“大嫂真客气,我先替我堂妹谢过大嫂了。哎,说起来那也是她的福气和运气,曾将军都已花甲之年了,我堂妹还能给曾将军添个儿子,也是我邢家有福。”
邱氏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了,但她到底还是维持着笑脸,说:“说的正是。”
邢氏倒又是微微叹了一声,同情地看向邱氏:“话说回来,大嫂和小姑还是互相冷着对方吗?小姑这来京城也快半年的时间了,依我看啊,大嫂还是别跟小姑僵着了。陈年旧事,何必挂在心上呢,说到底咱们也是一家人不是。”
“……说的是。”
邱氏僵硬地回了一句,借口自己院里还有些琐碎事要处理,结束了和邢氏的对话。
邢氏微笑着目送邱氏离开,等人不见了,方才眉毛一挑,歪头瞅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夫人颜氏,笑道:“三弟妹觉得我说得在不在理?”
颜氏点了个头,淡笑道:“二嫂说的是,小姑来京半年,除了来家几次陪着父亲吃饭闲聊,便再也没上门过。都是自家亲兄妹,不用闹得那么僵。”
邢氏满意地颔首,轻咳一声说:“三弟那儿还要三弟妹你照顾着,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一会儿我还要去曾府看望我堂妹。”
颜氏笑道:“二嫂尽管去吧,我也备了份薄礼,已经让碧秋捎给玉翠了。”
邢氏更加满意颜氏的“上道”,说:“成,那我待会儿问玉翠要礼单。我这便去了,三弟妹你忙吧。”
颜氏起身目送邢氏离开,方才施施然地离了座。一边候着的碧秋赶了上来落后她半个身位,随着她一同回院子。
主仆二人说话十分小声。
“曾家那边的反应,你可打听清楚了?”颜氏面上带笑,声音却有些冷:“二房最近因着这事儿可十分嚣张啊……”
曾家虽然不是什么公爵家族,但曾家权势滔天,在大晋的地位可谓以说是如日中天。曾家靠军功上位,单看曾家能拥有一支独立于皇家的“曾家军”,便可知道曾家的势力到了何种地步。
二夫人邢氏的堂妹因貌美被曾家掌家人曾将军纳入府里做姨娘,二人相差三十多岁的年纪,花甲之年的曾将军竟然老来得子,这自然是让曾将军欣喜若狂的事情——这标志着曾将军还老当益壮呢!
曾将军高兴了,功臣邢姨娘自然是受宠非常,风头正盛。邢家这门“亲家”也是沾光不少,邢氏自然也因为娘家的厉害而挺直了腰杆子。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碧秋眼神也没挪开,淡笑着小声回答颜氏道:“曾将军自然高兴,不过也就曾将军高兴罢了。一介庶子,还是个奶娃娃,能否平安长大还未知。二夫人张狂地过早了。”曾将军的正妻、妾房,还有已有的嫡子庶子,不见得也为曾将军新添一子高兴。
颜氏掩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她得意的可不止她堂妹争气这件事。小姑明显疏远大房,亲近二房,二房手里握着的砝码可就更多了。”
碧秋低声应了声:“是。”
“父亲自入冬时害了场病,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颜氏略有些忧心:“就怕父亲撑不下去。”
这话碧秋不好随便应声,便也只能缄默。
颜氏低语:“也不知道彧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