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略带了哭腔,紧张地说:“娘娘,您别说这样的话吓奴婢啊!您是被冤枉的!皇上一定会还您清白,接您出去的!娘娘,咱们现在只是暂时委屈地住在这儿,您可别胡思乱想啊!”
杨妃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语气却有几分凄然:“香茗,我同你说句实话,若非是没有自尽的勇气,我早就不想活了。那苏诺语说是为我求了情,让皇上饶我不死,可实际上我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若是现在皇上能够下旨赐死,我倒也有了勇气。”
“娘娘,您别说了!”香茗扑通一声跪下去,雨水混着泪水流了满脸。
杨妃无心去理会香茗,径直望着远处发呆。
香茗微微仰头,看着杨妃脸上的木然,眼神中的空洞,心底慌乱不已。服侍娘娘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娘娘如此情绪低落过。哪怕是被皇上打入冷宫、下令赐死的那一日,也没有这样令人心惊的低落。
香茗担心不已,生怕娘娘方才受刺激太大,而产生了轻生的念头。香茗低下头,不经意间眼神扫过不远处墙根下窝着的众人,她们中绝大多数人并不关心这边的动静。她们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之前被拖走的女人并没有影响到她们的心情。或许,她们早已就习以为常。
那在那些人中,唯有灵贵人方才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这边,见她望过去,方才下意识地掉转目光,不再看她。说起来,那个灵贵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放过娘娘。她每日总是以充满仇恨与算计的眼神看着娘娘,再加之她与桃花源雅儿勾结的事被她们得知,更是小心谨慎。
香茗狠狠地瞪一眼灵贵人,心底尽是不满。只是现如今,她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同灵贵人纠缠,娘娘这边情绪如此不稳定,实在叫人担心。
香茗站起身来,想要将杨妃搀扶进屋里,她或许已经知道娘娘突然作此伤心之语的缘由。她呜咽地说:“娘娘,奴婢扶您回屋吧!这雨水斗将您淋湿了,若是不回屋,会着凉的。到时候,奴婢又不能替您喝那苦药汤子,您不是还得自己喝吗?”
杨妃却固执地拂去她的手,淡淡地说:“香茗,你先回去吧。我想站在这儿,再看看。你看看,这一场大雨下来,世间许多不干净的东西,便被洗涤一新。其实,人心也需要这样一场大雨。”
“娘娘,您在说什么啊,奴婢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呢?”香茗心急如焚地看着杨妃。
杨妃面上露出一抹虚无的笑,低声说:“无知是福。香茗,有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幸福,我是真的羡慕你,不必活的如我这般痛苦……”
香茗茫然无措地看着杨妃,顾不上旁的事,愣是将杨妃搀扶进了屋。进屋后,还能依稀听见两人的争执声,以及香茗哭着的哀求声……
雅儿一脸诧异,不敢置信地看着灵贵人:“这就是你转变主意的原因?”
灵贵人点头,说话间唇角带着冷漠的笑:“没错,对于杨妃而言,死是一种解脱!唯有活着才是受罪!她越是想要求死,我便越是要让她好好活着!让她亲眼看着自己一天天变得苍老衰败的容颜,让她亲眼看着皇上身边又添新人,早已将她忘却!这样岂不是比死了来的痛快?”
雅儿见她如此,知道无法说服,只得威胁道:“你既不愿意配合娘娘,又知道了这么多,你觉得自己可还有命活下去?”
“雅儿,我从前叫你一声姑娘,那是尊敬吴妃。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就比我高贵吗?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吴妃身边的一条狗!”灵贵人最不喜欢的便是有人威胁她。
闻言,雅儿气得满脸通红,她虽说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可当一个冷宫中苟延残喘的人用如此不屑的语气说她时,她只觉得满腔愤怒!
灵贵人连珠炮似的话语还未停:“雅儿,我实话告诉你,我能在冷宫里过两年猪狗不如的生活,就没什么忍不了的!你别忘了,我手中有你们要害杨妃的证据!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那么皇上自然也会知道这一切。杨妃与吴妃素来无冤无仇,为何吴妃执意要置杨妃于死地?你以为皇上真的查不出来吗?”
“这……”在灵贵人这样的威胁下,雅儿反倒不知如何应对。她后退两步,看着满脸奸佞的灵贵人一副笃定的样子,心中有些没底儿,生怕一句话说错而坏了娘娘的大事。到时候娘娘怪罪下来,她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灵贵人看出她的心虚,满意地点头:“关于杨妃,我就要看着她活着受罪!好了,天色不早,我回去睡觉了。”语毕,她不再理会雅儿,转身离去。
雅儿站在原地,看着灵贵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愤愤不已!
等到雅儿回去后,将这些事转述给吴妃时,原本慵懒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吴妃听完后猛地坐起身来,一掌便掴在了雅儿脸上:“没用的废物!”
雅儿不敢辩驳,迅速地跪下去,低垂着头,认错:“娘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灵贵人一改之前的态度,说什么都不愿意配合,还口口声声地说手中握了证据。”
“证据?”吴妃冷笑着,“那个贱人以为她能以此便威胁到本宫吗?她既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本宫不顾惜往日的情分!”
“娘娘,您的意思是……”雅儿面上一凛,小心翼翼地问。
吴妃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她不愿将那药用在杨妃身上,便用在她自己身上吧!反正冷宫死一个人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雅儿心惊地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灵贵人同雅儿分开后,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的她,越想越觉得心惊。她曾经不谙世事,故而将自己害至如此地步。在冷宫中摸爬滚打两年后,她的一颗心若还如从前那般单纯,岂非是愚蠢?她今日同雅儿说了那些话,只怕是彻底得罪了吴妃。这样也好,反正在吴妃心里,她也不过是颗随时可遗弃的棋子罢了!
灵贵人起身,将雅儿给她的小纸包放好,她心里有数,只要是这东西一日在她手上,那么即便吴妃想要做什么,也得想想清楚,投鼠忌器!
而灵贵人并不知道的是,那日雨后,香茗强行将杨妃拉扯进屋,香茗刚要说话,便被杨妃捂住嘴,递一记眼神给她。随后她听见的那些争执声,不过是主仆俩演的一出配合默契的戏而已。
实际上,香茗已有所察觉,她看着杨妃,压低音量,问:“娘娘,您方才那样,其实是故意做给灵贵人看的,是吗?”
“好丫头,你竟这般聪慧!”杨妃笑着赞道。
香茗羞赧地摸了摸头发,说:“其实一开始奴婢是真的以为您受了刺激,意欲轻生呢!娘娘,您以后若是这样,好歹事先知会奴婢一声啊!”
“你若事先知道,只怕当时的反应便不会那么自然。灵贵人并不傻,若是叫她看出来,我设计好的一出戏岂非浪费?”杨妃说道。
香茗看着她,有几分好奇地问:“娘娘,您这样说,是为了迷惑灵贵人吗?”
杨妃点头,志得意满地说:“她一心恨我入骨,加之吴妃的挑唆,只怕她是巴心不得想要我死!可我方才那样说,她便不会对我下手!比起死,她更想让我不痛快!”
“娘娘英明!”香茗由衷地钦佩。
杨妃听了她的夸赞,苦笑道:“我也是无奈之举。如今身在冷宫中,稍不注意便会落入他人的陷阱。我只能自保!若不是万不得已,我又岂会出此下策?”
香茗闻言,怔怔。她知道娘娘的傲气,换做平常,断不会如今日这般。
杨妃叹口气,勾起一抹笑意:“罢了,都说在其位谋其政,其实做人做事都如此。身处何种境地,就该有相对应的心态,否则只怕是自寻死路。”
“无论如何,娘娘只要不是真的心灰意冷就好。”香茗庆幸地说。若不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开解娘娘的心结。
杨妃面色微沉,语气严肃:“我若是真的寻了短见,可不是要让亲者痛仇者快?香茗,你放心,无论到何时,我都不会轻言放弃。既然苏诺语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必不会辜负了。我倒要看看,吴妃如此多行不义,何日才会自食其果!”
香茗重重地点点头,放下心来。
“说起来,我是真的要感谢灵贵人。”杨妃说道,“这两年来多少人在冷宫中或死或疯,唯独她保持清醒,只怕支撑她的便是对我的恨意。所以,我也要效仿她,无论什么样的艰难,我都不怕!我一定要看着吴妃去死!”说这话时,杨妃的眼底有着分明雪亮的恨意。
香茗心底一个激灵,然而同时她也为娘娘高兴,能这样想,总是要好好活着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