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靠近第一层地狱的入口就听到毛骨悚然的鬼哭惨叫。
曾经村里来过一对母女来探亲。老的那个是以做媒糊口的,她女儿在村口瞧见了义父就想招他做夫婿。于是那老媒婆就带了许多腊肉和腊肠来阎王庙给她女儿说亲。她把女儿夸得十分漂亮贤惠。
长生躲在阎王像后头偷听,等媒婆走了就跑去把这事去跟田宝说了,田宝说才不信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拉着她去偷看。
她们躲在窗外,正好听到那两母女在对话。那老媒婆的女儿并没有她夸得那么漂亮,蜡黄着脸还瘸着一条腿。老媒婆的女儿担心义父若见过她的真面貌会嫌弃她。
那老媒婆却是让女儿宽心,说她以前凡她撮合过的都是这样成事的,都挑好词好话来夸,等拜过堂米已成炊要反悔也没用了。
田宝听了这话才要拉她回去跟义父说这媒婆不安好心,是个坏人。却是见那老媒婆说得正高兴的时候突然晕倒了。一昏迷就昏迷了两日,醒来后口齿就变得不清楚了。
村里的老人都说她是被拉去地府拔过舌头了。
那老媒婆吓得魂不附体,身子还没养好,就带着女儿离开了。连搁在她们庙里的腊味都没来拿。
她问义父什么是拔舌头,义父说那些生前说人是非说谎骗人的,死了以后下地狱都要被拔舌头。这一层是以人间的三千七百五十年为一日,足足要服刑一万年。
最可怜的是周而复始要尝这样的痛处。那些罪鬼的舌头不是一拔就拔下的,而是能拉得很长很长,然后拽住,每天拔一点,每天拔一点……
所以义父告诉她,人千万不要随意说谎,否则就算阳寿未尽暂时逃回了阳间,死后还是要继续回去受刑的。
那时她也不是很能听得懂,不过那段日子倒是很高兴,因为天天有腊味能吃……长生吞咽了口水,吸了好几口气,才跟司马鹿鸣下了入口。
那鬼哭声更为的大声清晰。
眼前出现了一很大的栅栏,那些惨叫都是由栅栏后边飘出来的,长生不敢探头进去瞧,怕那些罪鬼是在里头受刑,看到鬼差拿铁钳行刑的血腥场面。
有个鬼差抬着一个竹筐从栅栏后头出来,那竹筐是竹篾编的,经纬之间缝隙不算小,缝隙之中流出液体滴在地上,那鬼差赤足踩在液体上,又在地上印出一个个只有三只脚趾头的脚印。
旁边有个大胡子的男人坐着,用碟子盖住碗拿在手上使劲的摇,一边摇,一边嘴上还不停念着小小小的。鬼差把竹筐抬到大胡子男人的跟前,禀报了刚受刑者的人数。
大胡子男人先是揭开了碟子,往碗里瞧了一眼。然后才把碗碟放到一边,确认了竹筐里的东西的数目,从墙上拿下一个册子,用笔在上头画勾做实。
“跟我来两把吧。”大胡子男人道。
那鬼差哭丧着脸,“陆判你就饶了小的吧,这个月开销大,小的薪俸也就剩下这么一点了。”鬼差为表自己没有撒谎,赶紧把身上仅有的冥钱摸了出来给判官瞧。
判官生气道,“你们一个两个怎么用钱的,怎么每次我一唤你们跟我赌两把,就都说没薪俸了,去去去,别碍眼。”
鬼差听到判官让他走,一脸兴喜赶紧去把竹筐里的东西倒到角落,只等迟些会有别的鬼差来清理的。
等长生看清他倒的是什么,只觉得有股酸味从喉咙里涌上来,她只吃过柿子充饥,再吐出来胃里可就什么都没了。
“是谁在外头鬼鬼祟祟!”判官的嗓门大得像是打雷,震耳欲聋,惊得鬼差手里竹筐都跟着不停的抖。司马鹿鸣见藏不住,索性也干脆不藏了。长生没有主意,就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判官打量着他们两个,长生小动作微微侧过身,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面具。司马鹿鸣道,“我们二人是刚下地府的,所以走错了。”
判官显然不信,“这地府可不是能随便走的,该有鬼差带路,是去过森罗殿受审了么?犯什么刑责?口舌罪过还是杀生**?入哪一层地狱?你不要瞒,早一刻赎完罪过才能早一刻入轮回或许还能再度为人。”
判官以为他们是来受刑的罪鬼,恐惧眼前的刑法才编的理由。
司马鹿鸣摇头,“确实是刚下来的,未去过森罗殿。”
鬼差观察道,“这两人若是来受刑,该是被押着,带着手镣脚镣才对。可陆判您看他们手脚,没戴镣铐。”
判官怒目拍案,这地方只有罪孽深重要受刑的才能过来,是不许冤魂野鬼乱闯的,若一个不注意,抓错了去,被石磨磨被刀子锯了,那就是冤枉,今日当值的一众鬼差怕都要挨连累。
判官追究道,“既是还没受刑,谁领你们来的!”
司马鹿鸣瞟了一眼判官方才拿在手里摇晃的那个碗,里面放的原来是三颗骰子,他记起在帝都姜曲和卢幼昭拜堂那晚,好像那来勾魂的夜叉说自从某个鬼差死后,再无鬼敢跟判官赌钱。
这判官好赌么。
司马鹿鸣道,“我们是想着也不晓得要在这里待多久才能投胎,想看看这里是不是和人间一样也有赌场,才会四处张望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就跟勾魂的鬼差走散了。”
长生还是第一回听到司马鹿鸣说谎话,还是这么长的谎话。虽语调还是冷冰冰的,没什么起落。不过她看到那判官眼儿噌的亮了。
鬼差笑道,“人都死了,还不忘赌,看来生前八成也是个赌鬼。”
“正是因为好赌,在人间的赌场不眠不休赌了五日五夜,才会断了气的。”
判官听了司马鹿鸣的话,转向问长生,“你也是么?”
司马鹿鸣听到栅栏后响起的受刑冤鬼的凄厉喊声依旧能保持镇定,不似长生想着他撒谎了,日后是不是要受报应,或许也要割舌头。
她想着师弟说谎,肯定为了要帮他们脱困出去的。什么都推给师弟,她一语不发那就太狡猾了。长生虽是恐惧,也只好在心里对严无名认错,她就这一次说谎,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
司马鹿鸣看向她,长生吞了口水,庆幸自己戴着面具,这些鬼看不到她的表情,“嗯,赌了五天就死了。”
鬼差投其所好对着判官提议道,“大人刚才不正好说手痒么,正好可以和他们赌两把。”
判官显然对这提议十分感兴趣,但想了一会儿,又犹豫道,“不得,本官正当值。”
鬼差心想得了吧,刚才他还忍不住手痒,自己变了骰子摇,若不让他过足手瘾,指不准过几日又非要拉他们赌了。
鬼差笑道,“这拔舌地狱没人敢乱闯,出不了岔子的。您倒不必担心其他,就只担心您这赌技高超,他们带下来的冥钱够不够做赌本输吧。”
冥钱?长生愁了,原来地府赌钱也要赌本么?她去哪里找冥钱做赌本?
小猴子溜到鬼差身边从他的衣兜里摸出了冥钱,那鬼差在幸灾乐祸想着出了两个替死鬼丝毫没注意遭了窃,猴子把冥钱给了司马鹿鸣,讨好那般站起来主动用脑袋去蹭司马鹿鸣的手,司马鹿鸣嘴角微微翘起,夸赞的摸了一下它的脑袋,然后镇定自若的装作冥钱是从他衣袖里掏出来的。
判官的赌心完全被挑起,想着就小赌两把,玩够了,这两个鬼该往哪送就往哪送,既没去过森罗殿一时半伙也投不了胎,耽误不了多久,“你们会赌什么?”判官问,“骨牌会么?”
长生完全没接触过赌,是一窍不通,她连骨牌是什么,是圆是扁都不知。
司马鹿鸣道,“会。”民间许多人把骨牌做赌具,却也得许多大户人家喜欢,仅是把它用作游戏娱乐。
判官变出一副骨牌。一共三十二张,长方形状。给他们每人发了两张,长生看到司马鹿鸣拿了起来好像是在交换那牌的摆放顺序,排好后把牌面盖回了桌子上。
长生也有样学样拿起来眯着眼看,虽然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些牌有什么好看。牌的背面是全白的,正面刻了好多个点,摸起来还挺舒服的。
鬼差笑道,“倒是让你们两个见识到好东西了,这可是用了三十二个罄竹难书的大罪人的颈骨磨的。”
人骨……长生苦着脸,刹那觉得手里的牌有千斤重,差点不由自主就想把牌扔了,只是瞧见判官正好也在看她,她只能把牌慢慢放回桌上。
判官留意他们的神色以此判断他们拿到手的牌是好是坏,他瞧过自己的牌后好像十分自信,把牌亮出给他们看。
长生见他掀牌,自己又不懂赌博规则,以为眯眼看过那牌以后就要掀开,也就跟着掀牌了,判官两张牌都是红两点,加起来是四点。这叫双地,已算是第三大的牌了,他正要得意自己今天手气好,却是看到长生那副牌。
红六点白六点,十二点,两张牌是一样的,加起来总共二十四点。那判官吹胡子瞪眼直接把牌扔了,连司马鹿鸣的牌都没看就嚷着重来。
长生一头雾水,司马鹿鸣小声解释道,“骨牌里点数最大的就是六,你拿了两张,这叫双天,正好比他的牌大。”
连司马鹿鸣都没想到长生的运气好成这样,一开始就摸了大牌。
一连玩了好几次,说了也怪,这两张六点的牌她次次都拿到。司马鹿鸣的牌都没见天日的机会,那判官每每一见长生掀牌都是比他的大,他就直接扔了重新洗牌。他的脸色是越来越差,到了第二十七次,玩了这么多次他居然一次也没赢过,终于是爆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