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薇很意外卢丽丽竟会打电话给她。
更意外的是,卢丽丽并不是找她寒暄或是聚会,而是来向她求助的——身上没几个钱、找不到地儿落脚,关键是拖着个路上捡的婴儿不知该怎么办。
“路上捡的孩子?还裹着包被?”禾母听说后吃了一惊,“谁那么黑心肠啊,把这么小的孩子丢在绿化带里,找警察了吗?别不是人口贩子偷来暂时放那儿的哦?你那同学会不会被什么人盯上啊?”
“不会吧?”禾薇听她娘这一说,心里也没了底,好在已经让卢丽丽打车过来了,等她到了再问个清楚吧。
卢丽丽记得禾薇家以前住文欣苑的,家里开了个木器店,可没想到禾薇给她的地址,竟是房价在清市数得上龙头老大的滨海壹号。在保安疑惑的眼神中,报出禾薇给她的房号。
“哦,是来禾家的啊,身份证有带吧?带了的话刷一下,没带登个记。”保安一听是禾家的客人,没多加刁难,让卢丽丽拿出身份证在机子上刷了一下,门开了之后,还给她指了一下禾家的大致方向:“你沿着左边那条道笔直往前走,快到公园时往左拐,没几栋就到了。”
“谢谢!谢谢!”卢丽丽感激地道过谢,拢了拢怀里似乎饿醒了又开始嘤嘤啼哭的孩子,走进滨海壹号的大门。
“卢丽丽。”禾薇担心天黑了卢丽丽在小区里找不到路,在贺少将的陪同下走出来,刚到路口正好碰上,小步跑着走上前,看到她怀里的孩子,果然是没出月子或是刚出月子大小,哭声弱的像是小猫在叫,心猜是饿了,遂提议:“先上我家吧,孩子看着想吃奶了,家里没婴儿吃的奶粉,我妈让我爸开车买去了,还没回来,我妈现磨了点米粉,冲点米糊先喂他吃几口。你也还没吃晚饭吧?走!上我家一块儿吃去!”
禾薇家今儿不是招待赵世荣一家三口么,中午饭收场都下午两点了,送走客人后,一家子睡了个午觉。伦敦回来,还没倒透时差呢,醒过来临近傍晚了,大家都不觉得饿,因此晚饭开的晚。
卢丽丽来电话的时候,禾母还在厨房里忙活,顺手又加了两个菜。米饭不够,冰箱里还有清明节时冻上的米馒头,上蒸锅五分钟搞定。
卢丽丽突然间觉得以前的自己真的挺混账的,对禾薇做了那么多腌臜事,她不仅不计较,反过来还在自己走投无路、亲友都不愿出手相帮时,拉自己一把。
用力地眨眨眼,吞回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艰涩地启口:“禾薇,谢谢你!”
“客气啥!举手之劳的事。”禾薇温和地笑笑,“倒是孩子,我和我爸妈都觉得应该报警。哪怕你想收养,还是等警察搞明白来龙去脉比较好。要真是被抛弃的,去孤儿院走个程序,再收养也不迟。可万一是有爹妈的呢,被人贩子偷去,这会儿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卢丽丽愣了愣,讷讷地回道:“是哦,我怎么就没想过这一点。”她净想着这孩子是被抛弃的,压根没想过第二种可能。要真是有爹有妈、且爹妈也不是不要他,这一下午的反抗岂不是白折腾?
禾母站在门廊下翘首等,看到闺女几人走进来,忙抬手招呼:“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夜里的风有点冷,别把孩子冻着了。”
进了客厅,看着屋里温馨的布置,鼻尖嗅着饭菜的香味,卢丽丽既羡慕又渴望。
这才是家啊!
想她娘家那边,何曾有过一家人和乐融融聚在一起吃饭话家常的温暖场景?
尤其是这几年,她娘认为她嫁了个金龟婿,家里从此有了靠山,工作也不干了,成天麻将场里和一群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碎嘴妇女吹牛皮。赢了钱前拥后呼地让她请客、输多了心里气不顺,到家掀桌摔碗骂骂咧咧,再不就是和她爹两个打嘴仗,你骂我没用、我骂你窝囊。
婆家就更不用说了,吃顿饭不是听婆婆训、就是听公公话里有话地责备他们小俩口。说什么他当年白手起家靠的什么?全靠他省吃俭用,不然哪来的钱起家?如今发达了要记得忆苦思甜,别动不动买名牌。鬼知道他在隐射谁,射他儿子还差不多。她嫁进朱家大门至今,没用朱家的钱买过一件名牌货。即便买也是用自己赚的工资买的。一顿饭吃下来,别提多膈应人了。
“坐坐坐,别站着。”禾母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招呼卢丽丽坐,“孩子看样子饿哭了,来,你们吃水果,我喂他喝些米糊。等薇薇她爸回来,再冲杯奶粉给他喝。哎呀!瞧我这记性!只提醒你爸买奶粉,忘记让他买奶瓶了,没奶瓶可怎么喂啊。”
“我去看看爸,顺便带个奶瓶回来。”贺擎东起身道。要不是对清市的路段比较生疏,丈人丈母娘都不放心,他早接过这个差使了。
话音刚落,禾父提着超市的袋子回来了,憨厚地笑着说:“买了买了!奶粉买了!奶瓶也买了!”
禾母笑着打趣他:“哟!这回脑筋拐弯了?没叮嘱你的事也办得妥妥的!看来,用不着我提醒,你已经在为做爷爷、外公做准备了啊?”
禾父耿直地道:“哪儿啊,这不奶粉柜那边正好有人在推销奶瓶,我就顺便买了一个。”
“哈哈哈……”
卢丽丽食不知味地吃着水果,看禾母熟练地喂孩子喝奶,嗫嚅地问禾薇:“那要不,现在报警?”
禾薇原本还担心卢丽丽会不同意报警,正琢磨着怎么劝她呢,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起,立马应道:“成!”
警方的效率还是挺快的,没等禾家开晚饭,两名警察同志就找上了门。
好在电话里要求他们别开警车过来,一则怕引起小区业主们的误会,二则也怕吓到孩子。无论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还是被人口贩子窝藏的,案发现场都不在这儿。
大概是贺少将的身份起到了做用,警员们挺配合,把车停在滨海壹号的对面街口,身着便服进了小区大门。也没亮工作证,而是和其他访客一样,刷了身份证。
值班保安纳闷了,心说今儿禾家在办什么喜事?咋那么热闹?中午迎来送往了一拨不够,晚上又来一拨。
警员到了禾家,先是恭敬地和贺擎东打招呼,甚至还拿出身上带的香烟,分发给禾家在场的两名男士。贺擎东摆摆手,表示不抽。禾父受宠若惊,哪里敢接。开玩笑!警察同志分的烟,也是普通人能抽得的?
倒反是贺擎东,替丈人接了一支,含笑对他说:“爸,你要犯困的话,去外头抽根烟吧,这儿有我呢。”
禾父的眼睛都瞪大了。
“行,那这儿就交给你了。”还是禾母反应快,把喂饱了的孩子递给禾薇小心抱着,喊过禾父道:“你跟我去厨房,再多整俩个菜,一会儿留他们吃个便饭。”
禾父一想也是,这个点出工,谁晓得吃没吃饭啊,赶紧跟上媳妇儿去帮厨了。
客厅里,警员先是客气地和贺擎东寒暄了几句,这才说起正事儿。一个拿出笔录纸,一个问卢丽丽关于捡到孩子的详细情形。
卢丽丽从警员进门起,就一直处于一种游离状态。
她此刻才晓得,禾薇的对象竟然这么有能耐,连警察都喊得动。说不开警车就不开、说不亮证件就不亮、说穿便服就穿便服……
此时此刻,她才深切体会到她和禾薇之间的差距是何其大。那已经不是普通家庭和开木器店、做小生意的小康之家的区别了,而是官与民的分级。
如果高一时,她就摸清其间的道道,还会故意找禾薇下绊吗?答案是否定的!人就是这样,差别不大时,会羡慕嫉妒乃至做出丧失理智的事以期满足内心的扭曲;差别大到一定程度时,羡慕或许有,却嫉妒不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卢丽丽此刻的心境大概就是敬畏了。禾薇的家人能做到她做不到的事,让她再也不敢心生小觑。
老老实实地把下班后遇到的事讲了一遍。
“你说你是朱伟康的儿媳妇?”两名警员听完卢丽丽的叙述,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心说不是吧?相传朱伟康的儿媳妇入得厨房、出得厅堂,还说是花了大价钱娶回家的,再看眼前形容憔悴、穿衣打扮和普通女人相差无几的卢丽丽,这和传闻中的人物形象差的也太远了!再瞅了眼含笑逗着孩子的禾薇,想说这个还差不多。
“咳。”大概是接收到了贺大少散发的冷气,两名警员正襟危坐,言归正传:“照你这么说,当时这个孩子是躺在你家大门外的绿化带里,除了你,没别的人发现他?”
“是的。”卢丽丽自动屏蔽掉警员话里的“你家大门”四个字,点头答道。
警员当即和城南方面的巡逻警取得联系,委托他们查看“朱园”附近的路段监控,看能不能发现可疑人物。
这期间,贺大少窝在宝贝媳妇的身边,把玩着她柔顺的秀发,看她逗弄怀里的小婴儿。见小妮子这么喜欢孩子,含笑凑到她耳边提议:“不如我们早点生一个?”
其实也不早了,他都三十而立了。搁古代,那都是爷爷辈的人了。无奈宝贝媳妇还在读书,而他也曾允诺过丈母娘:一定让媳妇儿读到吐为止,绝不强迫她放弃学业回家待产。这真是一件左右为难的事。
禾薇好笑地睨了他一眼。这货以为是菜场里挑萝卜呢,说的这么轻松。
一刻钟后,警员收到城南巡逻警发来的消息,说是确实有一男一女两名可疑人员于下午四点光景出现在“朱园”附近的路段,第一次出现在监控画面里时怀里兜了个东西,第二次出现在监控画面时兜里的东西没有了。可见这两人应该就是抛弃孩子的嫌疑人了,怀里兜着的东西想必就是被遗弃的孩子。
“这么说,这个孩子是被家里抛弃的了?那我能收养吗?”卢丽丽双眼迸射出希望的火花,一脸期待地问警员。
警员摇头道:“得搞清楚那对年轻男女是否孩子的生身父母。如果是的,而且孩子的母亲若是悔过态度好,念在孩子还在哺乳期,一般只会判处罚金。如果态度恶劣、拒绝抚养孩子,还得看有没有其他亲戚愿意抚养他。总之,交由孤儿院、并由社会人士抚养,那是最后一步。”
“哦……”卢丽丽失望地垂下了头。
由于调查遗弃婴儿的嫌疑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因此警员做完笔录就收工了,孩子一时半会没人照顾,他们出于对贺少将的信任,交给了禾家代为看管。
这下家里热闹了。
多了个刚出月子的婴儿,一家人的话题也多了不少。
卢丽丽铁了心要和老公离婚,她娘打来几次电话都是催她回婆家,干脆抠出电板关机。待在禾家,和禾母一起照料小婴儿的起居。
贺擎东六月份就要回京都了,原先说好回去之前带宝贝媳妇去海城的小公寓住几天,白天跑跑家装市场、逛逛软装商店,晚上过过悠闲的二人世界。结果被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无齿之徒打破了蛮蛮好的计划,郁闷的不行。又看小妮子这几天的心思都系在认不清人脸的小屁孩身上,这样下去还了得!干脆放出电子蜂,帮清市警方追缉遗弃案的嫌疑人。
孰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监控画面里那对蒙着半张脸、行事鬼祟的年轻男女,竟然就是京都警方通缉到现在的赵慧敏和姚佳俊。
要不是电子蜂追踪到了这两人,贺擎东一时半会还真没想起来。本来这个事早就可以了结了的,电子蜂一出、谁与争锋!可他那会儿不是去伦敦追媳妇了么,便把通缉这俩嫌犯的任务交给了京都警方,谁料通缉了一年多,还没把人逮捕归案。也真是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