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倒是还好,打从出院以后,每天下午都习惯性地睡上一小觉。
禾薇旁的也没多说,端了盆温热水过来,细心地给老太太洗脸擦手,完了觉得有点干,还给抹了点防冻防裂的老式雪花膏,然后劝扶着送她去了睡房。
“奶,你歇个午觉,醒来我再给你煮米浆,这回咱不喝红豆大米了,喝黑豆黑米黑芝麻的,喝了能让人头发乌黑。”
“好好好。”老太太被她哄得心里熨帖,午饭时的糟心事暂时也散了个七七八八,由小孙囡伺候着脱掉棉服棉裤,躺到被窝里,闭眼打起了盹。
禾薇细心地帮她掖紧了被角。
怕老人起来时冷,她把捂被窝的汤婆子裹进了棉服里头,叠放在枕头旁边,又见日头照进窗户太亮,轻轻地将窗帘拉拢了。
做完这些,回头见老人已经闭眼睡了,蹑手蹑脚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一等她离开,老太太睁开了眼,混沌的眼里,含着湿润。望着被拉拢的窗帘,定定地看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这下是真的睡了。
禾薇离开老人的睡房,松神地呼了口气,一个搞定了,还有一个呢。余下的这个还要难办。曾听她爹在饭桌上唠过,老禾家脾气最拗的不是禾老大、也不是禾老二,而是老爷子。他要光起火来,不仅说明事情大条了,也说明短时间别想好过了。
禾薇磨蹭磨蹭地来到堂屋檐下,老爷子正坐那儿抽着旱烟生闷气呢。
禾薇四下一瞅,看到了院子里躺着的几株午饭前从山上拖下来的毛竹,倒也不是全然扯开话题,而是真的好奇:“爷爷,这几根毛竹你打算做什么呀?”
老爷子被小孙囡打断了愁思,抬头接道:“王家村的种田大户来托我编几个米筐,我想着家里的米筛漏洞了,索性一道编了。”
说到这个事,老爷子也不浪费时间抽旱烟了,拍了拍大腿从板凳上起身,拿来砍刀,去院子劈篾条了。
禾薇蹲在一旁看着,不时帮点小忙。
譬如把老人砍下来的旁支杂条还有竹根丢到院角晾晒,晒干了拿来烧火、生炉子,丁点都不浪费。
再譬如给老人呢泡了一壶茶,搁在屋檐下的方凳上,隔上半小时给老人奉上一杯热呼呼的茶水。
老爷子喝第一杯时和老太太先前的心理感受一样,觉得熨帖,大孙囡不懂事,小孙囡乖着呢。可喝完第二杯、喝第三杯时,忍不住笑了,看着小孙囡说:“爷爷不渴,你用不着跑来跑去的倒茶放杯子,要真渴了爷爷会和你说的。你要真没事,帮爷爷把这些拿带屋檐底下去,一会儿要用。”
禾薇一阵脸红。她不过是怕老人渴了,大过年的,虽然开着太阳,可北风吹到人身上还是挺冷的,不时喝几口热水能让人暖和点,没想到会被老人嫌弃。不过看到已经劈好的篾条,她捋了捋袖子,麻利地捧到了屋檐下。
老爷子把手里头余下的这根毛竹也全都劈成了篾条,然后洗了把手,主要是想上趟厕所,被小孙囡喂了那么多茶水,憋到这会儿已经是膀胱功能很强大了。
结果没等他坐下,小孙囡双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又黑不溜秋的东西出来了。
“爷爷,这是我刚煮好的三黑米浆,黑豆黑米黑芝麻,都是健康的五谷杂粮,您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他不冷啊,哪里需要暖身子。这么几大根毛竹劈下来,还能冷到哪儿去?可眼角扫到屋里头的另外几人,都捧着小孙囡孝敬的米浆边喝边唠嗑,抽了抽嘴角,也接过了一杯,在小孙囡满怀期望的眼神里,呡了一口,唔,味道还真不错,于是高兴地喝了起来。喝到见底时,想起还在屋里午睡的老婆子,问小孙囡:“你奶还没醒?”
“嗯,我刚去看过,还睡着呢,爷爷你放心,我给奶奶留了两杯,保温着呢。”禾薇飞快地接道。
老爷子一噎,谁说这个了。好吧,他就是没话找话。可惜不擅长,还是闷头干活儿吧。三两口把见底的米浆喝完,杯子递给小孙囡,埋头编起种田大户问他买的米筐来。
禾薇进去把众人喝完了的杯子都清洗干净后,在灶间和北堂屋溜达了一圈,见二伯娘和她娘分工有序,一个包完了蛋饺在搓麻花,炸了正月里当零嘴儿;她娘在帮她爹打下手。
这不,大灶锅里的麦芽糖熬热了,准备开始做冻米糖了。这活看着简单,却非常耗体力,不是成年男子还真吃不消干。
灶间角落的煤饼炉子上炖了一口大锅,锅里炖着洗净去浮沫的猪大骨,是明天晚上的火锅底汤。
北堂屋里,禾曦冬和禾鑫把小饭桌收拾干净了,并搭好了垒冻米糖的木条子,随时等候她爹的吩咐。
既然没她什么事,禾薇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堂屋檐下,看老爷子编篾条也挺好玩的。
“爷爷,我能试着编编不?”
看了一会儿,禾薇手痒了,看几根篾条在老人手里翩翩飞舞的样子,好想上手试试啊。
老爷子见她喜欢,倒也没反对,拿过一旁几根剔出来的材质相对偏薄偏软的篾条,给她起了个底,让她照着他教的法子,依样画葫芦地编了起来。
起初几个来回,禾薇编的很生涩,渐渐的,手里的篾条舞得越来越快了,当然,老爷子的速度还是赶不上的,可对个新手来说,仅仅个把小时就编得有模有样也委实不错了。
老爷子不时抬头,欣慰地看着她笑笑,顺嘴说了句:“你这孩子,学东西倒是挺快的。”
禾薇开心地笑咧了嘴:“这说明我们老禾家基因好啊,都是手工能人。”
“基因”是啥玩意儿,老爷子不懂,但提到手工能人,老爷子与有荣焉地点点头。
他这门手艺并不是跟师傅学来的,当时家里穷,谁出的起钱拜师学艺啊,纯粹靠自己瞎琢磨摸索出来的野路子,仔细看,编法和市面上的箩筐还是有些区别的,但好用又结实,谁还管这个?
自己如是,小儿子当初跟着堂兄弟进城学木活,也是没几天就入了门道,这么看来,老禾家在手艺活上的天份还是挺强的。
禾薇不解地问:“爷爷,既然你懂这个,当初为啥还让爸去城里……咳,学木活?跟着您学这个不好吗?”
对于她话语中不自然的停顿,老人似乎也没太在意,毕竟那事儿过去太久了,径自忙着手里的活,摇摇头说:“那会儿田地改革,包干田大都被征用造集资房、乡镇企业啥的了,种地的人越来越少,这不值钱的东西编出来卖给谁去?再者,窝村子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怎么也及不上城里头好啊,赚的也没城里头多。不像现在,城里头住久了,反而觉得还是村里好,空气新鲜、院子够大……”
这倒是大实话。
禾薇了悟地点点头。
爷孙俩继续你一句我一句地温馨对答。
待老爷子手里的米筐编到一半时,禾薇先他一步完成了。
主要是老人给她起的底不大,是个十二寸口盘差不多大小的浅底笸箩。
老爷子帮她收了口,笑赞着点点头:“还不错!”
“谢谢爷爷!”禾薇喜滋滋地接回手里,蹲一边欣赏去了。
因为是生篾条编的,还没有磨砂抛光过,所以摸上去有些粗糙。
禾薇也不介意,问老爷子要了一张磨砂纸,蹲在廊下认真地抛起光。
磨去边边角角的糙意,又从三立方空间里翻出一块田园味十足的碎花布头,贴着笸箩的边缝了一圈,看上去漂亮了许多。
禾薇满意地拿出手机,给笸箩来了几张特写,从中挑了张角度最佳、光线最合适的,发给贺士官显摆去了,完了还喜滋滋地问:好看吗?我自己编的哦,下午刚跟爷爷学的。
可惜,发出去之后迟迟不见反应,禾薇嘟嘟嘴,略感到心塞。
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在老家等着过大年,他却还在外头奔波,一日三餐正不正常都两说,顿时涌起几丝愧疚,刚刚那股子小情绪也立马不翼而飞。
见老人还在专注地编着米筐,禾薇把手机揣回衣兜,和她爷爷说了声,进屋去看她爹垒冻米糖了。当然,没忘记将下午新学的处|女作品——笸箩带进去。
屋里的几个人,自然惊喜地褒赞了她一顿,禾薇听得脸都红了,真成孩子了,学会点东西就到处求表扬。
大伙儿正说得起劲,老太太也起身了,出来听说小孙囡现学现编了一个笸箩,开心地拿过来打量,嘴里一个劲地赞道:“不错不错!第一次能编成这样,很不错了。”
老太太早年也曾跟着老伴学过一阵子,无奈家里琐事多,静不下心长坐那儿编各种农用家什,但基础的还是懂一些的,于是拉过小孙囡,这里紧了些、那里松了些、边部垮了点……总之,兴致上头,拦也拦不住,逮着禾薇巴拉巴拉了好一阵。
末了还让禾二伯娘拿了块热水烫过的洗碗布过来,把抛光过的笸箩擦了又擦,然后往里装了几块禾父刚垒好、切好的冻米糖,笑眯眯地让大伙儿看:“瞧瞧,薇薇做的这东西,装吃食正好。”
“奶奶等等,我给你拍张照。”禾曦冬不知何时跑去西屋拿来了相机,给捧着笸箩的老太太拍了张照片,完了又对着笸箩单独拍了几张,说是要留念。
说到留念,禾薇一时脑门发热,跟着拍了张放了几块冻米糖的笸箩,传上了自己久未更新的微博,标题直接就是:瞧俺新学的手艺。PS:冻米糖是老爸做的,底下的笸箩才是新技能。附带一个狗头图标。
不出三秒,后台传来一连串被圈、被评的提示信息,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貌似捅了马蜂窝了。
没想到这个点,还有这么多粉丝在线。
她前一秒刚发,下一秒就被N号人圈转兼点评了,什么“嗷嗷嗷——PO主粗线了!!!”、“嗷嗷嗷!以为PO主放弃这个微博号了,正考虑要不要取关呢,PO主竟然更新了!!!”、“PO主大能!求赐一二!”、“PO主在哪儿过年?俺在大青山,离的近咱来个面基怎样?”、“不求面基、但求舔屏”等等等……
这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禾薇捧着手机,看着上头五花八门的评论,真叫一个酸爽无比。
半晌,给蒋佑铭去了个信息,汇报了这么个情况。
很快,蒋佑铭的回复进来了,劝她不用太在意,原先怎样就继续怎样,不必为了迎合粉丝群而太过刻意。只要上传的文字图片别太偏激就行了,像她发的这类图,不仅无伤大雅,反而还能起到凝聚粉丝的作用,多多益善。
听蒋佑铭这么说,禾薇松了口气。
艾玛粉丝太多了也好头疼啊,做什么都伸展不开手脚了。也怪自己太得意了,初学篾竹就编出了个处女作,高兴过头了。
正寻思着下次还是不往上发了,太考验人心志了,蒋佑铭又发来一条,说:“我刚上去看过了,很不错啊,底下的评论也都是正能量满满,所以,再接再厉哦,不定期地往上发几条,稳住粉丝们的心,别轻易冷了这个号……”
回复之前,还圈转了这条微博。
蒋导都圈转了,关注他的那些演员、工作人员,特别是认识禾薇的那帮人,能不圈转么,一时间,禾薇的“处|女作笸箩”,又被圈转了N遍。
看着微博上的那几串数字变化,禾薇静下心想了想,一个运营的好的微博号,也是一笔财富。
再说了,反正蒋导也说了是不定期的嘛,也没说非得是她的自拍照,她手头积攒的小玩意儿那么多,依先前的频率轮流给它们爆张照,一、两年都撑得下去。于是爽快地回了个“ok”的表情给蒋佑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