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母还想说什么,被禾父打断了:“这儿不能长时间停车,要不直接开去住院部吧,到住院部门口把阿爹阿姆放下,二哥再去找停车位。”
“行!你俩也上来挤一挤,开车总比走路快。”禾二伯招呼禾父禾母上车。
禾父想了想,让禾母坐上了老二家的车,自己往后跑了一截,坐上了老大家的车。
禾二伯笑着摇摇头,说了句“老三就是想的多”,方向盘一打,顺着路标开到了住院大楼门前。
因为住院手续都办好了,禾父接过禾二伯带来的转院介绍信,交进了住院部,一行人直接上到九楼的消化科住院部。
老太太一躺上病床,医生护士就进来了,检查的检查、记录的记录,吸氧机和心电图监测仪全都用上了,末了对围在边上的禾母等人说:“明天一早先空腹抽血,主要是测个CEA和肝功能,九点光景先去放射部拍X片,然后到住院部六楼做腹部加强彩超,期间有大便的话,拿去护士站做化验,胃镜的话,先等几个血检指标出来再说……”
众人听得一阵抽搐,禾二伯娘心直口快地插嘴问:“这些检查,大部分县医院都做过了,还得重做一遍啊?”
医生看了她一眼,说:“这是规定,你要不愿做,这院也甭转了,直接回县医院去吧。”
禾二伯娘急了,她不就顺嘴问了一句嘛,这医生怎么说话的啊。
禾母扯扯她的胳膊,示意她别说了,重复的检查费心疼归心疼,可既然住进来了,不听医生的话,吃苦的还不是阿姆么。
禾二伯这方面比禾二伯娘看得通透,客客气气地和医生唠了几句,问清楚注意事项后,和禾父一起送医生出了病房,顺便想再多打听打听后续的治疗方案。
禾大伯因为自责,一直垂着脑袋、闷声不吭地倚在墙旮旯。
禾大伯娘则拉了个马脸,心里翻来覆去地盘算着带来的那点钱够不够均摊。家里的经济早就不如早几年那个时候了,经不起大开支啊。
禾刚扶着老爷子在陪客床上坐下后,拿出随带的水杯,给二老倒水喝。
禾母去护士站领来病号服,看到禾刚在倒水,忙说:“阿刚,床头柜的水壶里有热水,还有你爷奶喜欢吃的早桔、秋梨和葡萄,你都拿出来洗洗,淘箩、刨刀啥的都在水果袋里。我给你奶擦个身,护士要求换病号服。”
“我来打热水吧!”禾二伯娘积极地起身要帮忙,忽地一拍脑门:“啊呀,走的太急,忘带洗脸盆儿了。县医院那个洗过脚,再用来洗脸擦身不大好吧?算了,我看我还是下去再买一个吧。”说着,就要去楼下小卖部买。
禾母忙说:“我带来了,在上头柜子里,毛巾带了两条,都是新的。”
“还是你想的周到。”禾二伯娘笑赞了她几句。
俩妯娌分工合作,一个泡毛巾、打热水,一个拉上床帘、扶起老太太,给她脱衣服。
禾大伯娘杵在墙角,有些不自在,心里觉得纳闷,这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以前没觉得,如今仔细回想,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原本和自己站在一国的二妯娌,竟然和老三家的组队去了,自己倒反被她们排斥在外了,这滋味,可真不好受啊。
可病房那么小,又住着三个病患,想插把手都嫌挤,心高气傲的禾大伯娘便没刻意去老太太跟前刷好感,默默地站在一旁,边看二妯娌、三妯娌说说笑笑地给老太太洗脸、擦身、洗脚、换衣服边走神。
等回神时,正好听到三妯娌在说:“……二嫂,一会儿我去食堂给阿姆买点她爱吃的,回来你们跟着建顺去吃饭,吃完上我家歇着去,医院不用来了,今晚我来陪夜,阿姆在县医院住了两天,都是你们在忙前忙后,再不好好歇歇,会累上火的。”
禾二伯娘想了想,摇头说:“算了,还是我陪夜吧,你们搬了家之后,我们还没去过呢,光建顺一个男人怎么安排啊?”
禾母手上动作一顿,也是,原本以为就老二俩口子送老太太来清市,结果不想,老大家来了三口人,老爷子也跟着来了,这不,人一多,光闺女那个房间显然不够住,还得多收拾几床被铺出来,除了在书房搭个临时床,店铺阁楼的床铺怕是也要利用起来。可自个儿丈夫平时都不知道床褥被子哪床配哪床,这人一多,更搞不灵清了,确实得自己去弄。要不,回去弄好了再来陪夜?
“今晚我陪夜吧。”这时,禾大伯娘讪讪地搭话道:“前两天都是明华在陪阿姆,今晚我来吧,总该让我也出点力是吧?”
“那就老大媳妇来吧。”沉默了一路的老爷子,这会儿突然开口:“这么多人都留在这儿闹哄哄地也不像个事儿,今晚都上建顺家住一宿,明天吃过早饭,阿刚和老二俩口子都回去吧,该干啥干啥,总不能因为老婆子,把家里的事都丢下了。明华回去后,老屋那块菜地也帮我照看着点。我在老三家住几天,等你们阿姆康复了再回去。老三明天也甭来了,不是说店里挺忙的吗?婉芬要顾一日三餐,这医院里的事,就让老大俩口子看顾着吧,陪夜也有你们俩口子轮流来,其他人得空来一趟就成了。这样安排没意见吧?”
有意见也不敢提啊。
众人当中意见最大的非禾大伯娘莫属了,撇撇嘴心里直嘀咕:凭什么自己俩口子得齐全地留在医院啊,其他两家不是管自己的活,就是回禾家埠去。凭什么啊!
正想朝丈夫使眼色,却见禾老大头一点,乖顺地应道:“成!就这么安排吧,听阿爹的。”
禾大伯娘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真叫一个难受。
“至于你阿姆住院期间的开销,我这儿有一万块,要是还不够,余下的,得由你们三兄弟均摊了……”
“阿爹,开销我们几兄弟会来的,你那个钱就甭拿出来了。”
禾父和禾二伯从医生办公室回来,正好听到自家老爹像是在安排后事似地说这个事,都皱起了眉,没见阿姆的脸都拉长了么。过年过节给几个孩子分点压岁钱,都心疼着咧,何况是病着的时候,万一刺激得她又晕过去了呢,赶紧劝老爹别说这种话了。
回头又宽慰了老太太几句,按老爷子分派的,先去食堂给老太太打了碗清淡的粥,买了两碟还算让人开胃的菜,然后给禾大伯娘也打了一份饭。
饭打回来后,看老太太吃得挺香,禾母对禾大伯娘说:“大嫂,明儿的早饭我会带来的,你就安心陪着阿姆,有啥事往我家打电话,电话号码我贴床头柜上了。”
禾大伯娘还在为老爷子的分派生闷气呢,听禾母这么说,冷淡地“嗯”了一下,起身提上热水壶,头也不回地去水房打热水了。
“说好了就行了,管她那么多干啥。”禾二伯娘拉了禾母一把,转头对老太太说:“阿姆,那你慢慢吃,我们先走了。明儿回家之前,我和建康会再来一趟的,给你买点新鲜水果和点心过来。”
“好好好,你们回去吧。”老太太只要不让她拿钱出来,什么都好说。
禾父禾母遂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回文欣苑去了。
横竖是下馆子,医院边上吃一顿,文欣苑附近的小饭馆里能吃两三顿了。
禾记斜对面有家专做酸菜鱼的馆子,禾家四口在刚开张那会儿去光顾过几次,味道确实不错,于是,到了文欣苑,禾父领着老二和老大爷俩去停车,禾母俩妯娌扶着老爷子,去店里点菜。
禾母做主点了份酸菜鱼,又整了几个家常菜。等禾父几个一到,上饭开吃了。
之所以没叫酒,一方面时间晚了,另一方面老太太的病情还不知怎么个情况,谁都没那个心情,菜一上来,就埋头吃饭。
吃的差不多了,禾母安顿起晚上的住宿:“我们家住四楼,阿爹要是嫌爬楼梯麻烦,让建顺陪着睡店里也成,阁楼里的两张床铺,是建顺他们午休用的,平常我都有翻晒,一点都不潮的,就是层高有点矮,阿爹要是不想睡,我们搀扶着你上楼……”
“就店里吧。”老爷子显然不想爬四楼,直截了当地说。
“那成,就让建顺陪您老睡店里。”禾母说着,给老爷子倒了杯茶,酸菜鱼吃了味儿重,喝点茶润润口。
禾老大抽了口闷烟,接过话:“我陪阿爹住店里吧。”
“那咋成!”禾父皱着眉反对:“原本都该住家里去的,可阿爹爬楼梯不方便,要是不小心拐个脚,那就罪过大了,这才让他睡阁楼的,大哥你就甭掺和了,我会陪阿爹睡的,你和禾刚睡冬子那屋,我们家的床铺都我自己打的,不仅结实,宽度也够。”
“不用再说了,我陪阿爹。”禾老大执意如此。
老爷子看了大儿子一眼,说:“那就老大陪我吧。”
老爷子都拍板了,众人只好听他的。
老爷子的住宿搞定了,其他人的就好办了。
禾母让老二俩口子睡大房间,自己睡闺女的房间,禾父被她踢去了儿子房间,爷俩挤一个床。禾刚睡书房,临时搭的钢丝床,也挺结实的。
等明天老二俩口子和禾刚走后,禾老大要是仍执意睡阁楼,禾母打算让大妯娌睡女儿的房间,其他人就能回归原位了。
晚饭吃完,先去店里安顿老爷子。
一进铺子,禾二伯娘“哇”的一声惊叹。
这是继禾薇家买房开店以后,老禾家的人第一次上门,吃惊自不必说。
虽说禾父开木器店的事,老禾家的人早几年前就知道了,逢年过节聚一块儿唠闲嗑时,也常听他说店里生意不错、来定做木器的人很多,但谁都没想到一间纯手工的木器店,能开成这么好,瞧瞧这门面、瞧瞧这装潢,啧!
这哪里还像个普通的木器店啊,简直能和大城市里那些个高档专柜相媲美了。
事实上也如此。要不是没有自己的工厂,禾父带着老林只能在店里做活,给整洁的店面带来了那么一丝凌乱和违和感,单光从木器本身的品质、包装,还有就是铺面的装潢来说,真不比大专柜差。
这一点,禾父自己心里也有数。是以,当兄弟、嫂子以无比惊艳的目光打量着禾记每一个角落,发自他们口里的赞叹声此起彼伏,他是自豪的、骄傲的。
除了最初那笔创业资金,是闺女中彩票得的奖金支持的,后续的一切,全部是他脚踏实地、埋头苦干挣出来的,不参杂任何虚假。
“好家伙!”禾二伯新奇又欣羡地楼上楼下兜了一圈,走回禾父身边,猛力地一拍后者肩膀,失笑地直摇头:“不声不响的,居然把家业挣这么大了。”
“老三这才叫真正的踏实苦干,你们两兄弟都得学着他一点。”
老爷子拄着拐杖也溜达了一圈,满心欣慰。
整个人的精神气比刚到医院时好多了。
可见,心情对一个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禾二伯边点头边赞同,笑着说:“得!回去我也照着老三的设计,把咱家的门面改头换面一番,争取吸引更多的顾客,年前多回笼资金,等明年开春,把隔壁铺子吃下来,学老三把两个铺子打通,把生意做大……”
禾二伯娘见丈夫能有这个冲劲,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嘴上却调侃:“你行吗?人家老三那是真金白银的手艺,做好了那是想学都学不来的,你那倒卖的生意,说白了没半点技术含量,别搞亏本就不错了。”
“嘿!我还没大干呢,你就扯我后腿,你是不是我媳妇啊?”
“哈哈哈……”
大伙儿被俩口子逗乐了。
老太太的病情带来的阴霾总算吹散了一些。
唯独禾老大,心里五味杂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