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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面色有些发青,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竟无一字可回。王氏这话全在公理大义上。若细究起来,只凭着卢莹生受了诰命夫人跪礼一事,便也能治个不敬之罪。
还有那句“抚远侯府的一个姑娘,也需得我等下跪见礼”,此语何其阴毒?用意又何其险恶?太子妃的后背已经冒出汗来了。万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失误,竟能被王氏扩大到这等地步。
卢莹见状不妙,立刻站起身来退到一旁,向太子妃跪下道:“是臣女无状,请娘娘恕罪。娘娘原是一片慈爱之心,是臣女辜负了娘娘。”说罢便在地上连连磕了好几个头,五体伏地,态度十分谦卑。
卢莹这话说得委婉,姿态也摆得很低,那轻轻巧巧的一句“慈爱之心”,便将太子妃方才的失误,由国事降为了家事。
王氏早在卢莹起身时便往旁让了好几步,此时刚好站在卢莹后侧。卢莹方才跪的方向可不只冲着太子妃,亦是冲着王氏的,其用意不言自明。
卢莹一席话说完,算是将事情圆了过来。太子妃的面色便又回转了一些,依旧是一副雍容仪态,神色淡和温婉。不过若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她那一双秀丽的眉微微蹙着,视线凝注在长跪于地的卢莹身上,眸中闪过些微的心疼。
太子妃并没立刻叫卢莹起来,而是又转眸看了一眼。却见王氏依旧挺立在原地,仍是不跪,太子妃不由双眼微眯,看了看旁边的那个宫人。
那宫人立刻便又斥道:“卢二姑娘已然跪叩认错,王氏无礼,还不快快跪下。”
王氏闻言,面向太子妃微微垂首,却依旧不曾跪下,只淡然地道:“请娘娘恕臣妇再次僭越。娘娘,臣妇斗胆进言,娘娘为太子之妻,臣妇为臣子之妻,跪礼问安份属应当。然,娘娘无故叫臣子之妻长跪不起,此举却欠妥。臣妇虽位卑,却非奴,娘娘虽为天家至尊,亦需谨守祖制。便是圣人,亦无叫臣子跪着回话的道理。请娘娘恕臣妇不能遵命。”
王氏的声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语调不疾不缓,而她说出的话,却真是掷地作金石声。
周围立刻传来一片轻微的吸气声。
那几位侯、伯夫人们,皆凝目于王氏身上,眼中流露出明显的讶异之色。
显然,王氏如此强硬的态度,已经远远超出的她们的预期。而当她们细思王氏所言,却又发现,这王氏居然又是一句未错。
自大汉朝开国以来,君臣之间虽分上下,然皇帝对臣子却是有着最基本的尊重的。寻常亦只是站着说话,亦曾有祖制规定:无故不得叫臣子长跪,除非问罪。
可问题是,方才王氏跪了那么长时间,太子妃亦只是说了两句闲话而已,并非问罪。既非问罪,则太子妃便无叫王氏长跪的道理。是她有违祖制在先。若要治王氏无礼之罪,太子妃得先把自己的违制之罪给治了。
而最要命的是,王氏的话仍是字字诛心。连皇帝都不叫臣子跪,你一个太子妃竟叫臣子之妻无故长跪,你这脸面是比皇帝更大?换言之,是不是太子的脸面也比皇帝要大?
想到这里,那几位夫人面上的神色免不了有了些变化,虽都极力控制着,但若傅珺在此,便一定会为有如此丰富的微表情可供研究而感到欢喜了。
太子妃的嘴抿得紧紧的,一双眸子冷若寒冰,拢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额上青筋隐显,
很显然,太子妃卢菀已处在发怒的边缘。
而罪魁祸首王氏却依旧微微地垂着首,坦然承受着太子妃的视线。
她不知道太子妃出于什么目的为难自己,她只知道,她不能示弱。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她的态度便代表了傅庚的态度。而傅庚的态度是怎样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圣上之所以特许傅庚御前行走,看中的不正是他的态度么?
所以,明知不智、明知冒险,王氏也只能硬扛下去。她别无选择。
太子妃看着王氏的目光越来越冷,连带着她周遭的空气,亦跟着冷了下来。
所幸此时此事,除了这正厅中的几桌人外,旁人并不知晓。方才为着说话方便,太子妃娘娘特意令人将两边敞开的门扇合上了,使得正厅成了一间相对封闭的房间。
到得此刻,不知太子妃是如何想的,那几位夫人几乎同时觉得,这敞厅幸得封了起来。否则今日太子妃被一个小编修的太太逼问到如此田地,那真是丢脸丢大了。可恨她们几个却是避不开、躲不掉,只能直挺挺地陪坐在侧装木头人。
王氏静候片刻,见太子妃面色铁青,却始终不发一语。王氏便向卢莹那边扫了一眼。此时卢莹已经被宫人扶了起来,正恭谨地垂首站着。从王氏的方向并看不到她的表情。
想起卢莹方才那番言语,王氏眸中微冷,她上前半步,淡声道:“卢二姑娘,方才你说庶出的女子只一张嘴会讨巧,臣妇倒要问问卢二姑娘,姑娘却是将先懿孝惠皇后置于何处?还是说,在卢二姑娘心里,先懿孝惠皇后也只是一张嘴会讨巧,这才成了天下女子的典范?”
王氏继续走诛心路线,将大汉朝开国皇后惠皇后搬了出来。这位惠皇后出身微贱,乃是一商户家的通房丫头所出,却是天生的神力,又极聪敏。机缘巧合之下与太祖皇帝相遇,二人自北方起兵一路南下,历经十年征伐,方才有了大汉朝万里江山。
惠皇后自母仪天下之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成为了一位勤俭贤惠的皇后,为太祖皇帝诞育了两位皇子,并为太祖皇帝广纳后宫。此外,她还慈心兼济天下,但凡有天灾人祸,必令人捐款捐物,又在穷乡僻壤修渠建桥、施粮布药,许多地方的百姓皆为她修立生祠,实为后世女子的典范。
此时王氏抬出了先皇后出来,表面上针对的只是卢莹一人。只这周遭的个个都是人精,她们方才可是听得明白,太子妃对卢莹所言那是深以为然的。王氏这几句话,依旧是刀刀见血,直戳太子妃的痛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