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慕正善没有继续歇在书房,回了屋子。
张氏见到慕正善的身影,又惊又喜,脸孔顿时亮了起来,忙迎了上来:“老爷忙了一天,一定又累又倦。妾身这就命人去准备热水,伺候老爷沐浴。”
语气里带着十分的讨好和小心翼翼。
慕正善随意的嗯了一声,虽然态度不算热络,却也足以令张氏欢喜了。
果然还是念春有办法,竟然真的把老爷哄的消了气。张氏喜滋滋的想着,冲一旁的慕念春使了个眼色。
慕念春知道自己也该功成身退了。夫妻冷战多日,乍然和好,必然有些贴心话要说。放低身段哄人的功夫,张氏还是有的。
慕念春默默的走出了屋子,临走之前,下意识的回眸看了一眼。
慕正善的冷淡和张氏的欢喜,恰好形成了强烈鲜明的对比,生生的撞进了她的眼里。刹那间,慕念春的心里有些涩涩的凉意。
女子应该三从四德,出嫁之后,丈夫就是天。恭敬的仰望着殷切的讨好着,唯恐丈夫厌弃。若是丈夫一连多日不理睬自己,对妇人们来说就像天塌了一般。丈夫稍微给个好脸色,便是满心的欢喜。
张氏就是这么一个典型的内宅妇人。生活中除了儿女只有丈夫,喜怒哀乐几乎都系在丈夫的身上。或许,这也是所有女子都躲避不开的命运。
可是,这绝不是她慕念春想要的生活!
就算有嫁人的那一天,她也不会让自己像张氏这样,卑微讨好的依靠丈夫而活。她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
慕念春抿紧了唇角,下意识的挺直了腰。
廊檐下的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将她的身影拉的长长的,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
“小姐,奴婢去打听过了,老爷今晚没睡在书房,回了太太的屋子。”杜鹃垂着头轻声禀报。
慕元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没说什么。
自从连翘的事情过后,慕元春说话愈发谨慎。就算是在贴身丫鬟面前,也很少表露出真正的心意。
杜鹃等了片刻,才听到慕元春淡淡的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让方妈妈进来。”
杜鹃恭敬的应了一声。退出屋子的一刹那,悄悄松了口气。
半个月前,连翘“生病”,她顶替连翘,成了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一开始,她自然是欣喜又激动的。二等丫鬟和一等丫鬟看似只差一个级别,实则相差极大。一等丫鬟才是主子真正的亲信,只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将来不愁没有好出路。
可这半个月来,她却过的战战兢兢。原本还算温和的小姐,笑容越来越少,性子也变的冷然。只一个冷冽的眼神,便令人心惊胆寒。她哪里敢有半分轻慢,每日都打起精神小心伺候,唯恐一个不慎被逮着了错处。
方妈妈正在做着针线,杜鹃走了进来,笑着说道:“方妈妈,小姐叫你进去。”
方妈妈应了一声,放下针线,站起身来。
杜鹃犹豫片刻,悄声说道:“方妈妈,老爷今晚回了太太的屋子。小姐听说这件事,好像不太高兴......”
“小姐的心思,你别随意的揣度。”方妈妈板起脸打断了杜鹃:“我可提醒你,在小姐身边做事,谨记一条,不该说的别说,不该想的别想。要是惹的小姐不高兴,到时候一顿板子发落下来,可没人为你求情。”
杜鹃讪讪的闭了嘴。
方妈妈瞄了她一眼,撩起门帘便走了。
她刚才语气这么严厉,其实是为了杜鹃好。慕元春毫不手软的处置了连翘,连带着对身边的人都生出了戒心。杜鹃若是不谨慎些,只怕这个大丫鬟的位置也坐不稳。
只是,杜鹃能不能领会到她这番心意,就不得而知了。
连翘一走,慕元春身边最亲近的心腹只剩方妈妈了。有些私密的话,也只能在方妈妈面前才会提起。
“父亲在书房睡了半个月,张氏这些日子灰头土脸颜面扫地,真是大快人心。”慕元春冷笑着说道:“没想到,慕念春一出马,就哄的父亲回心转意了。”
慕元春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书房里的一幕,可听杜鹃一禀报,就立刻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方妈妈宽慰道:“小姐不必介怀。张氏毕竟是正房太太,老爷之前冷落了她半个月,已经大大的落了她的颜面。总不可能一直这么冷落下去,和好也是意料中的事。”
慕元春讥讽的笑了笑:“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父亲又是出了名的心软。怎么可能为了我这个没了亲娘的女儿和继室一直冷战怄气。”
语气中隐隐流出的怨怼和恨意,令人心惊。
在这一点上,方妈妈和慕元春绝对是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立刻说道:“张氏占着身份的便利,小姐守着一个孝字,行事多有不便。倒不如找一个人,做张氏的对手。”
对手?
慕元春眸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慕家家规严谨,有子嗣不准纳妾。张氏膝下有儿有女,正室的地位无人能撼动。慕正善身边的两个通房丫鬟,对张氏来说不算威胁。
不过,这半个月来,慕正善一直睡在书房,伺候枕席的都是瑞香,张氏肯定看瑞香不太顺眼......
“瑞香的娘是厨房里的管事,奴婢当年和她还算有些交情。”方妈妈低声道:“明天奴婢就去找她叙叙旧,顺便私下见一见瑞香。”
瑞香今年十八岁,正是最青春妩媚的年龄,又通晓文墨。这样的人才,嫁到普通的中等人家也够格了。她自幼就在慕家长大,心气难免高些。慕正善是堂堂翰林学士,又生的英俊儒雅,能做上慕正善的通房丫鬟,足以羡煞一众丫鬟了。
连续半个月的侍寝,或许还不足以让瑞香恃宠生骄,不过,生出些野心是难免的。
若是能将这一点野心煽风点火,为张氏找点麻烦,确实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慕元春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好,记得小心些,别让人察觉。我那儿有一对金镯子,成色不错,你带上送给瑞香她娘。”
方妈妈立刻笑着应下了。
......
夫妻和好之后,张氏阴霾多日的心情总算放晴,脸上也有了笑意。
慕念春故意笑着打趣:“娘,你今日用了什么脂粉,脸色比前几日好看多了。”
张氏略略红了脸,笑着拧了慕念春的胳膊一把:“你这丫头,口无遮拦的,连你娘也敢取笑。”语气里却洋溢着愉悦。
能让张氏开心,昨天晚上做的一切也都值了。慕春愉快的想道。
张氏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丫鬟都退了下去。
张氏拉起慕念春的手说道:“念春,为了娘,这次可委屈你了。”
慕念春抿唇一笑:“我不过是做了宵夜,又和爹闲聊了片刻,有什么委屈的。”
“你就别瞒着了。你爹可都告诉我了,昨天晚上你哭着为我求情。他心里不忍,这才原谅了我。要不然,至少还会再冷落我一段日子。”张氏说起这些,心里颇不是个滋味。
她这当娘的真是没用,竟还要女儿为自己操心这些事......
慕念春一眼就看穿了张氏的心思,笑着安抚道:“娘,只要你和爹过的和和美美的,只要你开心,我做这些算的了什么。”
只要能让张氏安心幸福的一直活下去,不管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张氏鼻子一酸,将慕念春搂在怀里:“我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竟有这么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
“娘!”枫哥儿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好奇的看着她们两个:“你在说什么,为什么眼泪汪汪的?是不是有谁惹你生气了?”
张氏哑然失笑,原本煽情的气氛和话语都无以为继了。
慕念春故意逗枫哥儿:“是啊,娘刚才正和我说起你,说你昨天在家学里又淘气惹大堂伯生气了。娘被你气的都要抹眼泪了,你说该怎么办?”
枫哥儿立刻心虚了,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说道:“我该去家学了。若是迟了,大堂伯又该生气了。”
说完就转身溜了。
迈着一双小胖腿,动作竟然十分麻溜。没等人反应过来,已经没了人影。
慕念春和张氏对视一眼,一起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之前还有些许莫名的伤感,到了此刻彻底消失无踪。
当白兰禀报慕元春来请安的时候,张氏笑容顿了一顿。
慕念春低声提醒道:“娘,我知道你不想见到她,可总得装装样子。免得爹知道了又会不高兴。”
张氏定定神笑道:“放心吧!经过这回的事,我已经彻底想通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和她当众翻脸。更不会留下任何话柄。”
免得慕元春又借机生事,在慕正善面前哭哭啼啼的告状。到时候,不仅会伤了夫妻情分,还会连累的慕念春也跟着操心。
就算为了女儿,她也该改一改自己的性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