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之和半夏不知道苏礼到底在做什么,但又怕她伤到自己,只得也上前帮她一起小心翼翼地剥掉玩具上的漆皮。等到外层的漆色渐渐被剥开得越来越大,她们这才发现,那层漆皮之下,都细细密密地刻满了小字,字迹风骨挺俊,转折顿笔处不掩锋芒,的确是沈青昊的字体。
苏礼用指尖轻抚过那些小字,也不知道那个呆子究竟用了多久才刻上去的,有的深有的浅,还有些略显歪曲或是拖曳,许是在马背上刻的。
“打磨好这个娃娃,忽然想在上面写点儿什么,离家三日,不知礼儿在家如何,是否也如我思念她一般思念我。一低头看到包袱皮儿上她绣的花开盼归,希望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能够回家陪在她的身旁,一起等待孩儿的出生。”
“出发后第四日,刚才梦见礼儿,但怎么唤她都不回头也不理我,眼见着她走到悬崖边还不停脚,顿时一身冷汗吓醒过来。说来也好笑,去找军中一个说自己会解梦的士兵打听,他说梦见自己的妻子从悬崖上掉下去,说明以后妻子会更加体贴温柔,不知他是不是在胡乱安慰我,不过礼儿已经是个极为体贴温柔的妻子,若这解得着实准确,那实在是我的不该,竟会梦到这样的事情。”
……
“今日到离边境一百里的山脚下扎营,我不用再继续向前推进,只需要在营地担任护卫和警戒差事,说实话刚听到这样的安排,当真是打心里松了口气,但是随后就陷入到自责当中。身为将门之后,我当真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觉得羞愧,但是一想到家中还有爷娘妻女,又觉自己身上担子沉重……”
这段话的笔划潦草,到后面更是胡乱划了几下没有继续写下去,苏礼在其中读出了沈青昊心里的纠结和斗争。她将这娃娃死死地抱在怀里,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而如今就在主帅扎营的地方,却已然混乱不堪,苏祈发现沈青昊不见之后,将自己手下的所有人都撒出去,漫山遍野地找人。但是一连几天都丝毫没有发现,虽然主帅一直是不闻不问的态度,但卫柏却下令不许再找,将派出去的兵士全都招了回来。
苏祈听说卫柏的命令,登时火冒三丈,也不管他如今的监军身份,直接冲到他的军帐内,拍着桌子喝道:“卫柏,你什么意思,沈青昊如今还下落不明,你却下令不许再找,你想干什么?”
卫柏将手边的折子丢到苏祈面前道:“你自个儿看,你每日都把不当值的兵士派出去搜山,这都已经多少天了?别说是沈青昊,就算你要找的是个山鼠,也早该找到了,但是结果呢?连一片衣裳角儿都没找到不说,搜山的过程中,五名兵士被蛇咬伤,其中一个因为遇到野鸡脖子所以丧命,四名兵士摔伤,其中一个摔断了腿,估计几个月都没法下地行走。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当值和搜山,将士们得不到很好的休息,今个儿又有两个人因为当值的时候打瞌睡被军法处置,更不要说像你这样慢慢扩撒搜索范围的行动,有多大可能会暴露咱们的主帅位置,所以身为监军,我不会再继续纵容你这样胡闹下去。”
苏祈看都不看,把那折子一把打开,双手撑在桌上探身逼视着卫柏,厉声问:“你别跟我说这些废话,难道沈青昊不见了就不去找了吗?”
“我要权衡得失,而且你这样的寻找根本就是徒劳无功的,所以……”卫柏面对着眼见要暴怒的苏祈,语气还算是平和。
但是卫柏的话还没说完,苏祈就一拳过来打断了她的话,嘴里骂道:“你他妈的别那么多废话,老子就问你是不打算找了吗?”
这下卫柏也似乎被勾起火气,反手将苏祈的拳头格开,欺身上前将他逼退,然后厉声道:“苏祈,你别仗着你爹是兵部尚书,就在这儿肆意妄为,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这是你逼我说的。发现沈青昊失踪之后,我就去他的军帐看过,帐内东西都很整齐,没有任何被慌乱翻找的痕迹,甲胄兵服都还在屋里放着,但是他自己的普通衣物都已经不在,他的弓刀都放在屋里,只带走了匕首,手弩和刻刀,银两什么也都不见,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还想让我把话说得多明白,才能相信他根本不是失踪,而是不告而别?”
他的话最后还是说得很是含蓄,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沈青昊并不是遇到意外失踪,而是私自离开军营,或者说,是个逃兵。
苏祈呆呆地站在当地,刚才他被卫柏从帐内逼出来,军帐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都是将士,所有人都把卫柏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露出各式各样的表情。苏祈心里一凉,如今就算卫柏不下令不许搜山,自己怕是也无法再如臂使指地命令这些将士继续搜山。
沈青昊,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苏祈真想扯着他的衣领狠狠地摇晃着问个清楚,但是现在却连他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他狠狠地瞪着卫柏,恨不得扑上去与他打上一架,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恨恨地甩手离开。
沈青昊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不告而别可能带来什么后果,但是他此时已经根本顾不得这些,密令就是皇命,他虽然心有疑惑却也不得不从,而他面临的第一个困难就是如何平安地进入敌国。如今璟朝大军压境,边关早就全面闭锁不许两国的往来,他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是从关卡处杀出去,其二就是穿过一片不知道尽头在何处、没有路、沼泽密布、虫蛇猛兽出没的密林,然后绕过敌国的卡哨,偷偷进入。
第一个法子显然是毫无可能的,估计脚还没踏上敌国的土地,就已经被己方的强弩射成刺猬。所以他只能咬牙钻进了充满未知的密林,虽然此地位处极北,但夏天终归还是夏天,蚊虫和蚂蟥无孔不入,他只有将衣领、袖口,裤腿全都扎紧,在外面的裸露处抹上蒜汁,以此来驱散虫蚁。汗水将衣裳湿透又被太阳晒干,然后再次湿透,刚走了两日,衣服上就都已经凝结成白花花的盐渍。因为怕引来巡山的兵士,他不敢生火,每天依靠山泉和野果度日,然后逼着自己每隔两个时辰喝下点儿盐水补充体力。密林中辨不清前后方位,他每走一段就要用司南针重新确定位置,以保证自己没有走冤枉路。晚上只能在树上过夜,却也不敢睡踏实,生怕有蛇或是猛禽前来攻击,还要小心地掩盖自己路过处的痕迹,尽量趟水而行,以免被人发现后追踪。
前两日因为体力还算充沛,路程也还算好走,除了每天又热又晒,浑身汗湿以外也还能够忍受,但是第三天中午,沈青昊站在沼泽的边缘,看着司南针的指针正指着笔直穿过沼泽的方位,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朝两边探查,一面是参天耸立的峭壁另一边则压根儿循不到尽头似的。他如今才算明白,为什么两国边境处的这片密林,会成为军队难以逾越的天堑。
他对周围勘探再三,也没想出来一个万全的度过沼泽的方法,最后干脆找了处水洼清洗干净身上,又胡乱洗了洗衣服,在峭壁底下找了处干燥的山洞,打算好好地休息一晚再做计较。
当晚林中就开始下起大雨,沈青昊不得不起身到洞外用木棍掘出一条排水沟,来防止雨水倒灌入山洞,后半夜,大雨渐渐变成暴雨,排水沟越加越宽,但排水的速度远远没有流水的速度快,使得他最后还是在冰冷的雨水中撑到天亮。大雨总算停止,太阳钻出云层,雨后的密林里空气清新,但让沈青昊异常惊喜的是,沼泽因为这场大雨,几乎变成一片水泽,他忙砍倒十几棵碗口粗细的小树,削去树枝,用树皮和藤蔓搓成绳子,紧紧地捆扎在一起,丢在水面试试,浮力虽然不是很大,但如果他是趴在上面的话,就能够很稳地将他托住。
沈青昊生怕雨水很快就渗入底下或是流走,也不敢再耽搁,又砍了两截木头作为船桨,把包袱和匕首都牢牢地捆在身上,趴在木筏上朝北面奋力划去。
沈青昊不知道自己究竟划了多远,手臂早就酸楚,双腿也因为长时间趴着不动而酸麻不已,他现在完全是凭借意志在挥动手臂。心里默默地数着自己划水的次数,每次都鼓励自己,数到一千就能到地方了,但是也不知道多少个一千过去了,直到月亮如银盘一般挂在当空,他还在机械地划着水,而沼泽里的水已经越来越少,木筏底有时候已经能刮到泥沼表面生长的植物,这时候如果遇到敌国的巡卫,或者只需随便来个人,就能把他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