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夏清语点点头,扶她站起身来,一面道:“回头我就和太太说,打发你出去。放心,不会有人为难你,你回去收拾下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再来我这里一趟,我还有些东西要送你,不管怎么说,你在这府里好几年,是爷负了你,那些逝去的岁月已经是找不回了,如今也只能对你稍作补偿。这国公府是美好,然而外面的世界更广阔。这俗语说的好,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你能得一个,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奶奶……”琥珀呐呐说不出话来,这会儿才想起后怕,暗道若这是个圈套,我这会儿怕是要万劫不复了。只是看着夏清语那诚恳的笑容,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因嗫嚅道:“奶奶,从前妾身对您……对您也有许多不敬,您还这么对我,妾身真是无地自容。”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从前种种,也是我自己种下的因,你不用愧疚什么。”夏清语叹口气,想了想又道:“你离府后,是有什么打算呢?想在府里找份事情做吗?”
琥珀面上就露出一丝为难神情,垂头小声道:“奶奶,妾身……不想在府里做事,我姑妈家虽不是什么富户,却也足够温饱,从此后,我大概就是在家里相夫教子,这不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吗?”
说到最后,难免还是露出一丝苦笑,平心而论,琥珀是想在府里做事的,怎么说也是陆云逍的妾,一些见识眼光还是有的,如果可能,她怎能愿意把自己困在家中?只是自己的身份特殊,就算她有意在府中做事,怕是其他人也容不下,不用别的,背后的指指点点就够杀她一百次了。
她心中的不情愿夏清语自然看得出来,于是笑道:“相夫教子?这岂不是辜负了你这份儿玲珑心肝?这样吧,你回去想一想,若是不愿意做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不如来我的杏林馆如何?杏林馆再过几个月就要搬了,到时候地方更大,需要人手也更多,你是个伶俐的,先跟着白薇白蔻学一阵子,寻常一些处理就可以自己上手了。只是有一条,在杏林馆做事,就得把那些‘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束缚都给抛除了,总不能病人这边都要死了,你还想着不能碰男人,所以就不给人家扎针吧?”
琥珀眼睛一亮,夏清语和白薇白蔻在杏林馆是怎么给人治病的,这她也听说过。因此心里便寻思开来,暗道表哥为我到如今都不肯娶,也不嫌弃我是残花败柳之身,从前他就听我的,这会儿又有大奶奶白薇白蔻她们做榜样,听说连大理寺卿的夫人还时不时去杏林馆帮手呢,如此表哥也定不会拦着我,那杏林馆是皇上都在意的,为此连驸马府的地址都让给大奶奶了,可见前途无量,最重要的,我也可以经常出门,不用困在家中无聊,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样想着,便连忙点头道:“妾身愿意去杏林馆,多谢奶奶如此替我着想,这……这真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嗯,这也没什么,你能来杏林馆帮我做事,我也很高兴呢,本来人手就不够用。只是……杏林馆可不是寻常医馆,如今杏林馆是内病外伤都治,每天都要看见很多外伤流血的病人,这个场面,你怕是从前想都没想过,能行吗?”
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的确让琥珀望而却步,然而想到未来能够走出家门,不用做一个坐井观天的无知妇人,琥珀在思考了好一会儿后毅然表示:“奶奶,让我去试试吧,我……我先去体验一下,如果能行就留下做事,不行就离开,成吗?”
“那有什么不成的呢?其实习惯了就好了,当日白薇白蔻在我第一次给方大哥做手术时,也是吓得手脚都发麻了,如今你看看,她们都是杏林馆的骨干力量,独当一面了呢。”夏清语笑着说道:琥珀能这样说,说明她并非是那种头脑发热的冲动型,这恰恰是夏清语欣赏喜欢的态度。
这事儿定下来,琥珀也彻底安心了,看见夏清语脸上淡淡的黑眼圈,她便诚恳道:“奶奶这些日子忙碌,妾身也知道的,只是也要爱惜自己身子。”
夏清语笑道:“多谢关心,我晓得。”
于是琥珀便告辞离去,这里夏清语去了一件心事,心中也是轻松了不少。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这才往厢房来,还不等到房门口,就听见房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声。
她就停了步子,只见白薇从房里出来,看见她,便走过来小声道:“柱儿好多了,这会儿蓉儿过来探他,母子两个还不等说话,就抱头哭到一起了。”
“他们母子两个向来相依为命,摊上那么个男人,真是可怜的。也难怪柱儿对他母亲比别的孩子对母亲都要依赖一些。”夏清语叹了口气,却听白薇道:“不管如何,蓉儿也不该起那么可笑的念头,更不用说这念头险些害了柱儿,更险些害了她自己。”
夏清语正色道:“这也不怪她,人在极度恐惧愤怒的时候,往往就没有是非判断的能力了。这事儿里蓉儿和柱儿都是受害者,最可恨是那幕后推动的人兴风作浪,你这两天照顾她们,有没有从侧面打探出什么消息?”
白薇道:“我看蓉儿很为难的样子,说话吞吞吐吐的,我也没逼迫她,倒是柱儿,说不定知道些事情,只是这孩子昏昏沉沉了两天,能说什么呢?倒是等他大好了,咱们再问也不迟。左右不过是这府里人捣的鬼,奴婢就不信了,还真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出来?”
夏清语点点头,想了想道:“也罢,且再等两天……”
不等说完,就听屋里哭声停了,接着蓉儿走出来,看见她后,目光仍是有些闪躲,面色也带着点尴尬,却终究还是正正经经的行礼道:“奶奶过来了?这两天多亏您让白薇姑娘照顾奴婢和柱儿,这会儿柱儿醒了过来,奴婢也好了,我们万万不能再这样打搅奶奶,不如这就告辞回家,等过两日,柱儿大好了,奴婢……奴婢再来向奶奶磕头赔罪,任凭奶奶处置。”
夏清语笑道:“这样话说来好没意思,我若要处置你,还用等到这会儿?就是为了赚个大度的名声,你拿着刀子朝我冲过来,我不当场处置你,也赚出来了,用不着费事儿的给你煎药治病,只赚名声的话,好像用不着做到这个地步。”
夏清语说的没错,蓉儿知道一个主子对忤逆的下人这样对待,那真的就是大恩大德了,只是让她说出“感谢奶奶大恩大德”这种话,她真的说不出口。一时间呆呆站在那里,竟是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行了,你的病也没好利索呢,赶紧进屋咱们坐着说话。”夏清语率先走进屋去,这里白薇就拉着蓉儿走进来,只见床上李二柱一看见夏清语,就要激动的爬起身,却被她紧走几步摁住了,听她笑道:“好好歇着吧,我和你娘就在屋里说话,药喝了吗?有点苦,不过我让白薇给你准备了蜜饯,喝完药吃几块就没苦味儿了吧?”
李二柱兴奋点着头说是,一边就乖乖坐回了床上。夏清语这才来到椅子里坐下,对蓉儿道:“到底是小孩子,我摸着还是有些热,就这样精神,若是我们大人这个温度,未必爬的起来呢。”说完让她坐,蓉儿却说什么也不肯,夏清语便道:“我有正事和你商议,你坐下来咱们才好说话。”
蓉儿这才在椅子上坐了小半个屁股,垂头低声道:“不知奶奶有什么吩咐?”她心中十分不安,生怕夏清语向自己打听许姨娘的事,蓉儿现在还不知道夏清语这一切是不是惺惺作态?还是将计就计故意示好,要自己把许姨娘供出来?许姨娘帮了她许多,就算这件事儿有利用自己的嫌疑,她也不想恩将仇报。
夏清语微微垂头,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整理着思绪,却不知这无意识的动作更让蓉儿觉得紧张,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沉声道:“柱儿的父亲,对你们是不是很不好?”
蓉儿一怔,她怎么也想不到奶奶思虑良久,最后竟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夏清语看了床上的李二柱一眼,并没有要瞒着这孩子的意思,想了想继续道:“我已经问过了,柱儿父亲是个不成器的,在家里动辄打骂你们,所有的钱都拿去吃酒赌博了,男人是该护着家里妻儿平安的,他倒好,不但不能做到这一点,反而要喝妻儿的血,这样的男人,要来又有什么用?”
蓉儿的眼泪立刻就夺眶而出了。这么多年了,所有人看着她和儿子的悲惨遭遇,劝慰的无非都是什么“这就是你的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类的话,何曾听见人说“喝着妻儿血的男人要来何用”这种话?这话让她那颗已经对痛苦习惯麻木的心瞬间便点燃了一团火,被压抑了多少年的情绪急欲喷涌出来,然而当她抬头看到夏清语,想到这一切分明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给予自己的时候,那团火就立刻熄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