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梅子手指的方向,我探头去看,随后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在……一对墓碑前蹲着烧纸。
那人正是阴五甲,目光呆滞甚至迷离的阴五甲。
找到阴五甲,我们俩都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转而我又挺恨那老小子的。
一个人大晚上不老实在家待着,跑坟地烧纸?这要是让墓地巡山的看见,在安插个纵火罪,少说也得三个月劳教,自己进去不说,我那饭店不也撂挑子了么?
对此,我决定吓唬吓唬他,让他长长记性。
于是我揪住略微有些激动的梅子道:“你先等等,我过去叫他吧,万一护陵的过来抓人,你一个女孩帮我望望风?”
听着我的话,梅子咬着嘴唇略微点了点头,随后吩咐我快点,别吓到她爷爷。
我应承,转身而去,同时心里嘀咕,我吓的就是这个老小子,这次‘坟地夜游’再不让他长点记性,下次保不齐就敢去黄河里撒尿呢!
撒尿无所谓,可让螃蟹夹住某个部位怎么办?出工伤么?
带着“助人为乐”的快感,我猫腰前进,很快借着黄杨树和夜幕的掩护,来到了墓碑下。
这个时候,我看清阴五甲这个老小子脸红的不要不要的,附近还有那么四五个酒瓶,隔着三五米远,我甚至能闻见他身上枣庄大曲的高粱味,更能听见这家伙哼哼唧唧的哭泣。
一大老爷子在墓碑前边哭,想来也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故而我听见的都是一些“幺儿……爱儿……你走的早……”“……我老头儿……怎么过……”之类的伤心话。
人家在对死去的儿女诉说心肠,我转念一想,又感觉这猛不丁出去吓人有点太不人道,于是在阴五甲哭哭啼啼的声音中思前想后了一番,便决定先躲在墓碑后边听听动静。
等他情绪稳定点,我在跳出去也不迟。
一拿定主意,我便脚步更轻,最后弯腰躲在他儿子,儿媳的墓碑后偷听,可听着听着,这阴五甲的言语,却突然变了。
断断续续的,阴五甲的声音由伤心变成了自责,似乎是在说:“梅儿当初那个样子……我心痛,总不能看着她一点点烂掉撒,现在她又复发,我无法子撒……她现在安逸,我安心,可以后我买锅,她咋子过……哎!”
阴五甲说的话是很重的川话,当晚丫喝的又多,因此我听不完全,甚至我到现在都分不清他说的是“梅儿”还是“妹儿”“幺儿”。
但不管是哪个,我都知道,他阴五甲活了多半辈子,只剩下一个女孩,那就是女梅,而梅子,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也基本就是是他口中说的,曾经一点点烂掉的那个人。
因此,我听愣了。
因为我不知道梅子到底怎么了,似乎在阴五甲的口里她得了很严重的病,会一点点烂掉。
而针对那个病,阴五甲又采取了非常不寻常的措施来挽救她的生命,而这个措施的后果……他没办法控制甚至预期。
这些自责话语的惊人内容,听的我都有些懵了,他甚至让我忘了要跳出去的冲动,只想收集有关梅子的更重要信息。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外的情况,让我想不跳也不成。
就在阴五甲哭,我听的时间里,一道手电光突然从黄杨树间照射了下来,直插我的双眼。
随后,一个严肃的声音道:“嘿!那俩男的!干什么呢!”
明晃晃的光亮下,我愕然看见一个红袖箍,太阳帽还拿着警棍的巡逻员从林地间快速跑来。
眼看着灾神到来,我头脑嗡的一声大了,随后愤然起身,揪住一脸懵逼的阴老爷子,如背口袋一般,往梅子的方向跑着。
在我背后,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阴五甲居然还在伸手喊着:“酒!我的酒呀!”
突然出现的巡逻员,让我们几个成了无头的苍蝇。要不是梅子够细心,在暗夜中看见了我新车的反光,恐怕我们就得在黄杨山的黄杨树林里让人家“围剿”了。
但即便如此,我在逃难中也不好过,在翻越最后的铁栅栏时,因为阴五甲的胡闹,我的脚跳卡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很崴了一下。
崴脚这个东西,当时痛的并不明显,再加上大敌当前,我也顾不上那么许多,把阴五甲拽上车后,就赶紧逃命去了。
开着新车,一路闯荡,也不知道晃悠了多久之后,我把梅子和醉鬼阴五甲送回了住处。
不过此时此刻,我却发现自己……下不了车了。
因为,我的伤脚,已经开始火辣辣的痛。
梅子把阴五甲从车上弄下去后,问我怎么样,而我为了在梅子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便强撑着笑了笑,表示没事。
……说至此,我不无怀念的对蔡秋葵道:“可是……梅子多聪敏呀!我说的话,她当时就听出不对了。”
……梅子诧异,旋即伸手,擦了擦我额头的汗珠。
她略微凝眉,随后开口道:“没事儿?没事下来走几圈!让我看看呗!”
这个要求……难度很大呀!
我没法儿动,再加上一脸的窘迫,很快让自己的谎言不攻自破了。
见状,梅子笑了笑,也没有再问,而是打开车门,直接要把我扛出来。
“不用,我真的不用!”我急促道。
听着我的倔强,梅子拍了下我的脑袋道:“瓜娃子,我现在不管你你脚会烂,看你吓不吓的慌。”
说完这些,梅子直接扛起我的手,又低头把我的伤脚出拽了车。
我没了拒绝的理由。
……完成一系列后,我到了梅子家的出租屋内,之后梅子又蹲下去,连问也没问,便直接给我脱鞋脱袜,说要洗脚上药。
当时,我老不好意思了。
这事儿,大老爷们都明白,绝大部分男人,特别是单身且独自步入社会的男人,都没有主动洗脚的习惯。
因此除了个别时候,往往我们洗脚的时间也就无限等同于洗澡的时间。
而因为档期的安排,我上一次洗澡,是在半个月前。
虽然我不是出汗体质,不过半个月不洗澡,那味道也是可想而知的,因此我为了维护自己在梅子心里的形象,急忙伸手,想阻止他的好意。
可……梅子没有听我的。
“你不爱洗脚吧?”梅子看着我的动作,敏锐质问我道。
红着脸,我支吾了几声。
“没关系!”梅子的回答出乎意料。而且她甚至还主动替我开脱道:“在我们老家,给男人洗脚敷伤的活,都是女人来的,小时候是妈,长大了是老婆。”
说着话,梅子抬头,调皮的冲我道:“今天,你就把我当成你妈!便不那么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