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中分榜的事情一经长泰帝允许,主考官、副主考、同考官们就纷纷动了起来,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将三榜整理出来,这春闱一事扰攘得够久的了,他们都想快快将这件事情完结了。
是以基调一定,关于春榜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这一次,萧厚仁和叶正纯等人感觉放下了心头大石。正如叶正纯先前所说,萧厚仁看向沈则敬的眼光,那是“火热火热”的。
沈余宏、古文澜等人自然是安坐在家中,准备殿试事宜的。在春榜结果尚未公布之前,这些该作的应试准备,是绝对不能少的。
南北中分榜的事情,沈余宏根本就不知道,因为没有人告诉他!沈则敬和沈宁都不想他分心,嘱咐了外面的情况是一概不准告诉沈余宏等人。
所谓两耳不问外事,一心只应殿试,即如是。
沈则敬关于南北中分榜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虽然获得了长泰帝的夸奖,但是他没有丝毫欣喜可言,反而如临大敌。因为他不知道春榜出来之后,江南举子的不满会到达何种程度,无法预测江南举子的不满会不会对沈家造成什么影响。
他连忙修书几封,将事情前后始末告诉了台前的沈华善、杭州的沈开善、溪山的俞家等,又和沈俞氏商量了一通,做着最坏的打算。
而过了几天,沈俞氏就告诉后院女眷:最近不管有事没事,一律不准外出,都安安分分待在家中!若是非要外出的,则一定要得到她的批准,不然,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全都按沈家家规处置!
出动了沈家家规,那也就是说,最近,若非有十万火急的事,就只能是安分留在家中了!这是为了什么?!听到这个吩咐的后院女眷不由得惴惴不安,她们都不知道为什么沈俞氏会下这么怪的吩咐!
后院的女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沈宁却是知道的。因为南北分榜的雏形,就是她告诉沈则敬的,聪慧如她,马上就想到了后院会有这样的安排,必定和沈则敬上南北分榜的折子有关!
沈则敬的担忧她也想到了,江南举子会心生不满,她也想到了。不同于沈则敬的以稳妥为重,沈宁选择了另外一种应对方式,她要主动去弥解了父亲的担忧。于是在魏晋度等人选取三榜的时候,她也将一系列指令发给了秋梧和如流处等人,为即将到来的事情提早做好应对。
于是,在春榜还没张贴之时,京兆就开始有消息流传,说是这次春榜将会有大变动,却是于国有益的,正是为了大永的长治久安着想!这次的消息和上次春闱弊案的消息不一样,传递的都是正面的消息,而且消息流传的范围控制得很好,只隐隐在江南举子之间流传,引得举子们一阵好奇,春闱有什么大变动?而且会涉及大永长治久安?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楼盛怀的耳中。在春闱重考之后,他就不担心江南举子会拿他当枪使了,于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客栈了,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他还去天宁寺参拜礼佛了。这样一来,不少江南举子都知道他原来躲到天宁寺去了!
这些江南举子想想,觉得楼盛怀此人也颇为有趣,竟然躲到天宁寺去了,难怪找不到他!反正春闱都重新考过了,明日就会张榜了,于是有几个江南举子来找楼盛怀喝酒小叙来了——以楼盛怀的才学,他必定榜上有名的,要提早一点拉交情啊!
“这两日的流言你们听说了吗?说是春闱有大变动,究竟是什么变动啊,不会又会引起贡院暴动吧?”楼盛怀居住的客栈内,一个举子问道,他是浙西人,名叫周君璧,和楼盛怀的关系也不错。
在场的举子都是江南人,他们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流言,都在猜测这个所谓的变动是什么,怎么会那么奇怪,在春闱张榜之前就有这个说法。
“盛怀,你怎么看?”周君璧问楼盛怀,这个之前的会元,会有什么看法不?
楼盛怀想了想,懒洋洋说道:“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大变动,明日就知道了!其实也不用心急啊,我们还是喝酒吧。”楼盛怀对这则消息的态度也是谨慎的,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他怕再一次出现贡院暴动那样的事情啊,他可不想再重新考一次了,那九天的艰苦日子,可不是说笑的!
“本次春闱的主考叶大人是江南人啊!多多少少也会为我们江南人考虑的吧。有什么变动,我们江南人肯定也是受益的!”有一个举子想起了本届春闱主考官之一叶正纯,他也是江南的,故土之情,肯定不会忘记的吧?!
“君璧,我们就不要说这些了,喝酒吧。”还有一个举子说道,他是来自无锡的陆元徵,推了推周君璧,让他不要再说这些扫兴的流言了,赶紧喝酒,喝酒!
酒酣醉浓之时,楼盛怀看着你推我送地敬着酒的几个人,最后还提点到:“总之大家都要谨慎一些,不管春闱有没有什么大变动,都不可轻举妄动,注意克制自己!想一想早前的贡院暴动,若是再发生事情,朝廷这次可不会这么好说话了。审慎为上!”
这些话友好提点自然被这几个人听了进去,各自返回去之后和周围的举子一说,都想起来春闱本来就是要挣功名的,可不要涉及什么暴动的事情,说不定下场和徐世进、唐安淮一样啊!
就在江南举子等待放榜的时候,这则流言的传播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大家都在猜测究竟大变动是什么,也做了许多的设想和准备。比如有人在想难道春榜上全是北方举子?也比如还有人在想难道本次春榜又作废?
简直可以说是千奇百怪的想法都有,甚至住在同一个客栈的几个举子还把各自的猜想拿出来讨论一番,颇有点自娱自乐的精神。
至于那大变动是什么,江南举子很快知道了。得知结果的时候,他们反而很平静,因为和他们猜测的种种变动相比,真的不算什么大变动了!
第二日,贡院的围墙外,守满了前来等候张榜的举子。这次金吾卫派出了不少兵将在围墙边隔开了一道防线,礼部、御史台的不少官员都站在防线内,紧张等待着春榜的张贴。
好不容易,贡院的大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了几个官员,有人拿着朱榜,也有人拿着米糊等物件,准备张贴春榜。这下,重开的春闱要张榜了,在场的举子都静了下来,屏气等待着,等待他们的命运。
那张榜的官员正是张澍、戚金钲等人,只见他们站定了,却没有动,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这个时候不应该贴榜出来的吗?赶快动作啊,还在等什么?有不少心急的举子在暗暗道,为了这个春闱,他们都等了太久了。
原来张澍他们在等萧厚仁,在张榜之前,萧厚仁还有话要说。他还要敲打敲打这些无知的举子,免得他们再被有心人利用了,再次引起暴动。如果仍是那样,朝廷必不会轻易放下这一件事!
“圣恩浩荡,乃念尔等寒窗不易,故重开恩科,以抚尔等不服之心。须知事情可一而不可再,上意是不容有疑的……”萧厚仁面带肃穆威严,语气低沉缓慢,二品大员的威压散发出去,在场的举子都噤若寒蝉。所谓官威,指的就是这样一种气势,似有泰山重压之感,让人喘不过气来,也挣扎不得,只得接受这样的威压。这一点上,叶正纯是比不过萧厚仁啊。
楼盛怀也夹在举子中间,听着萧厚仁的一席话,堪堪对抗着他的威势,却也觉得极为吃力!想来这次春闱是真的有大变动了,不然不会有主考官这样一番说话,很明显是在敲打众士子!这次春闱的变动究竟是什么啊?
等那官员将朱榜一张贴,在场的举子都看到了和以往不一样的春榜。那几张朱榜的榜头之上,正中那里明晃晃几个大字:南榜、北榜、中榜, 下面才是一系列人名,三榜一共有二百人,正是这次春闱的贡士。
楼盛怀看到那三张榜里,南榜人数最多,中榜人数最少,北榜人数居中。就是这上面的二百人,参加最后的殿试?他很轻易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正是南榜第一名,他再看中榜和北榜第一名,分别是顾高邑和古文澜。
这是怎么回事?流言所说的春闱大变动,就是南、中、北分榜?
三榜一出,众学子自是哗然,有愤慨之,有高兴之,有怨愤之,有庆幸之,特别是江南举子,他们很快就明白了所谓的南北中分榜,就是为了能够让北方举子有出头的机会!这不是等于削弱了江南举子的利益吗?这不公平啊,根本就不符合春闱的原则,原来流言说的春闱大变动,就是这个事情!
这些江南才子,早前就对所谓的春闱大变动有了种种心理预测,现在已经印证了流言,他们正想嚷嚷着反对抗议,却又在下一刻沉默了。萧厚仁及朝廷官员的威压重重地笼罩着他们,他们心有惊惧;再想起之前楼盛怀等人传出来的告诫之言,再看看楼盛怀等人也没有任何举动!
一时间,江南举子沉默,不敢轻举妄动。该不该反对,怎么反对,还是回客栈和同乡们商量再说吧!——江南士子相互对望着,心理都这样想道。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评价?萧仁厚和叶正纯互相对视了一眼,悄悄地松了口气,也有些疑惑。
原本他们还以为江南举子必定不忿暴动的,应对说辞早就准备好了,连金吾卫也都比上次多了一半,就是为了及时控制局面!可是现在,怎么那么平静?江南举子的接受能力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太多啊。虽然有不少人因为落榜而失望痛哭。可是总体来说,气氛都是平和啊,这真让人费解啊。——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江南举子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在自我猜测了那么多可能后,这个分榜之事就太寻常了啊。
周君璧走近了楼盛怀,笑着和对他说恭喜,楼盛怀是南榜第一名啊,不过他自己也榜上有名了,在南榜里排名不考前,不过也值得开心了,陆元徵也上榜了,排名靠后,不顾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原本还以为自己要落榜了的啊。那天喝酒的人中,也有两个人没有上榜的,自然是意气消沉。
“不必灰心,三年后再考过嘛,怕什么。”周君璧在劝慰他们,这时他们意见回到客栈了,也在讨论三榜分立的事情,最后一致得出的结论是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可不想鸡蛋碰石头,徐世进和唐安淮的事情还让他们心有余悸呢!
不仅如此,他们也一一劝慰了周围上榜或者落榜的举子,道是三榜分立这个事情,是利于朝廷长治久安,不然你想,做官的都是南方人,万一有什么利益纷争,大家都是江南人,出了事也不好意思动手啊,总得要找个外地人做对手不是?!
这么一想,江南举子的心情就平静了,决意要在做官以后将北方人打得落花流水,怀着这样的宏图大志,这些举子们都开始安心准备殿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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