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虫)
梅亭春突然抢过梅久手里的匕首,冲着尸体上一阵猛扎,仿佛这样就能立刻增强实力。鲜血四处喷溅,屋内刹那间充斥血腥气,整个石台已被殷染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没有人躲避,全都任由血液沾身。
梅久惊怔的盯着这血腥残忍的一面,终于没能挺住晕了过去。
安久不想躺在血泊之中,便操控身体爬起来。
她察觉到顾惊鸿的目光,于是垂头靠在墙壁上,默默压制自己因方才那残暴一幕而沸腾的血液。
顾惊鸿收回目光,看向浑身是血的梅亭春。
像梅亭竹这样冷静自制的人很适合去执行任务;而梅亭春的胆小是出于惜命,他情绪的爆发力很强,若是关乎生死存亡必然会像现在这般做出一些超乎实力的举动,如果他能活过试炼期还没有崩溃,应该分配到危月。
梅亭君、梅亭瑗、梅如剑这三个人之中,顾惊鸿反倒看好梅亭瑗和梅如剑,记得梅亭瑗第一次见到尸体时吓得连滚带爬冲出去,梅如剑差点吓破胆,第二次却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出人意料。反而,梅亭君武功不错,相对来说也够冷静,可惜已经形成了是非观念,控鹤军虽不能说是丧心病狂,但大多时候接到的任务都无法用对错来评断,现在的他不适合进入控鹤军。
至于梅如雪……
顾惊鸿转眸,灯影绰绰之下,半张雪白的脸上染着暗红色的血,宛若雪地红梅,她身子微弓靠在墙壁上,投影落在眼下遮住神情,难辨情绪,但是看起来很平静,显然早已不见恐惧。
顾惊鸿觉得尚未看懂她。
屋外朔风呼啸,夜色里又飘起了雪,无声无息的越来越密,黑黝黝如山峦连绵的树林很快披上了一层白色。
两个时辰过去,待众人出来时屋瓦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
一阵寒风卷着雪粒子袭来,打在脸颊上隐隐作痛,众人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才从方才残酷的画面中回过神来。
梅亭春哆哆嗦嗦的把手插在积雪中使劲蹭,末了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其他人亦如此清理掉沾染在皮肤上的血。
梅亭君身上最为洁净,他愣愣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也不能相信在义庄时他竟然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在一旁等候的梅氏暗卫不曾催促,待他们各自发泄完情绪之后,才有人道,“诸位郎君、娘子,天色不早了,请回吧。”
几人沉默着登上马车。
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血腥味又浓烈起来,梅亭瑗突然扒开窗子剧烈呕吐。
刚刚被挑入暗学时,他们还兴奋自豪,现在却连想哭都哭不出来,今日的一切带来的除了残忍便是绝望,无人能逃脱。
因大雪阻碍,快天亮时才回到府内。
几个人各自奔回居所,洗去一身血污,倒头便睡。
深眠中噩梦纠缠。
到得傍晚,家主派人来叫他们几个去议事厅,派发从启长老那里拿来的各种药。
这次试炼,每个家族各出五人,梅如剑因腿伤刚愈不宜剧烈运动而逃过这一劫。听到这个决定,梅亭春恨不得当时被安久折断腿骨的人是他!
“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家主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梅亭君身上。
梅亭君纵然心里没有底,还是硬着头皮道,“爹,您放心吧。”
家主看了看两个女儿,沉沉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梅亭瑗哽咽道,“爹,我们一定活着出来。”
启长老从兜里掏出两支小瓶,递给梅亭春,“这两瓶是百毒解,能解天下七分毒,有些家族最擅用毒,你拿着,有备无患。”
他记在启长老名下,启长老自是要多照顾着些,旁人亦不敢非议,况且其他人也拿了许多药,只不过没有这百毒解。
智长老拧眉递给梅久一把三尺长的弓和一桶箭,“这是老夫最得意之作,以你的能力,必能张开此弓。”
“多谢长老。”梅久收下弓箭,嘴里却发苦,智长老的话分明是说给安久听啊。
智长老瞧着梅久文文静静的样子,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诫道,“命只有一条,悠着点用。退一步,未必是输,争一时,未必能赢。”
梅久豁然,“多谢长老提点。”
“老混蛋!”安久满心不悦。
这一次摆明着是攸关性命,梅久又干劲十足,如果智长老不提醒这一句,说不定就从此以后梅久便能从这具身体里消失!
智长老当然不会忽略这一点,但他不愿毫无根据的冒险,万一有个闪失,他去哪里再找一个现成的弓道继承人?于他来说,最好是能消灭这具身体里的弱者,若是不能,也无所谓两魂还是两重精神力,只要那个强大的精神力不消失便好。
准备好之后,几人一同吃了晚膳。
桌上过分丰富的菜肴,让他们觉得分明是一顿断头饭,但为了有力气搏命,即便味同嚼蜡也必须要吃饱。
梅久刚刚坐到桌前,安久便占了身体,开始大快朵颐。
别人见她吃的香,不觉间也多了几分食欲,梅亭春末了还添了两大碗饭。
天色尚未擦黑,几人便坐上了马车。
“四大家族肯定都在,李氏擅用剑,楼氏以内功见长,崔氏掌法独步天下,咱们梅氏擅拳。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家族、在何处试炼。”梅亭春紧张之下,不停的嘀嘀咕咕说着话。
梅亭君侧头对安久道,“你与我们一起吧。”
这一次,就连最讨厌梅久的梅亭瑗亦不曾出声反对,她窝里横归窝里横,面临敌人还是要一致对外,何况此次关乎每个人的生死存亡。
安久点头。
四个人暗暗松了口气。
安久的实力是个迷,梅亭竹想趁着个时机打探清楚,“十四娘,你是几阶?”
安久感受这丹田内豆大的光点,心道这么点萤火之光,估计都不入流。
梅亭君见她不答话,便道,“我与亭竹离六阶皆是一线之差,亭瑗刚刚突破四阶,亭春四阶。”
“我几乎没有内力。”安久道。
几人诧异,梅亭瑗冷哼道,“不想说就不说,又无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总是装模作样让人厌烦!”
“阿瑗!”梅亭君低斥。
梅亭瑗撇撇嘴,扭头不再掺和。
“当真没有内力?那你是如何制得住如剑?”梅亭君存疑。
梅如剑至少有四阶,没有内力怎么可能眨眼之间便将他拖出窗外?
“没有。”安久回答的简洁而不容置疑。
一阵沉默之后,梅亭竹道,“也就是说,你只有拳脚功夫?”
安久闭目靠在车壁上,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作应答。若非她到了这个连十来岁孩子都有内力的地方,多少要谨慎点,绝对不会这么给面子的搭理他们。
“踢了铁板吧!”梅亭瑗嘲讽完梅亭竹,又关切的问梅亭君,“大哥,你的伤怎样了?”
上次梅亭瑗从义庄屋里冲出来并未跑远,而是蹲在廊下呕吐,于是将屋里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梅亭君替她说话被副使刺伤,她立刻便原谅了他在乱坟岗弃她不顾的事情,但对梅亭竹的冷漠怨怼更多了。
梅亭君叹息,“无大碍。”
梅亭瑗愤愤道,“真是不公平,凭什么梅如剑腿伤了便可以不参加,你却要带伤上阵!”
顾惊鸿的剑法出神入化,那一剑刺的不深,切口极小且避开了要害,当时在义庄立即止了血,回府之后又有启长老亲自医治,除了动手臂的时候剧痛之外根本不会危及性命。
梅亭春忧心忡忡:一个没有内力,两个四阶,一个受了伤,只有梅亭竹很正常!果然像神策副使说的那样,处境不容乐观啊!
车厢里陷入安静,五个人都靠着车壁闭眼休息,然而真正心如止水的人恐怕只有安久一个。
两个半时辰之后,马车缓缓停住。
梅亭君等人立即睁开眼睛。
“诸位先在车内,到时间再下来。”暗卫提醒道。
梅亭瑗忍不住把车窗拨开一点。透过窄窄的缝隙,模糊中她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似乎全是马车!
“这么多!”梅亭瑗低声道。
梅亭春亦凑过去,看罢倒吸了口冷气,“少说得有三四十辆吧?”
梅亭君也看了几眼,见没有一个人下车,便道,“趁着还有时间不如睡一会儿,等到试炼开始恐怕没有时间休息了。”
梅亭竹睁眼,看了看安久。其他三个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这人竟然呼吸均匀平缓,竟然睡着了!
“睡吧。”梅亭君道。
几人往后靠了靠,闭眼休息。
约莫过了两刻,外面蓦然响起鹰啼之声。
安久耳朵微动,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陆陆续续下了马车。梅府的暗卫道,“诸位覆面下车吧。”
五人闻声从怀里掏出黑色面罩将整个头部包起来,又扯起黑色斗篷上的大帽兜再遮一层。
安久坐在车门处,第一个下了车。
刺骨的寒风卷着积雪袭面而来,安久紧紧拢住斗篷,开始观察四周。
这是密林中的一片空地,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因此可见度还算可以。暗夜的雪地里反射出灰灰的蓝白光线,所有人都是清一色的玄衣,站在雪地里十分突出,安久目测一下,大约有九十余人。
每个家族出五人,也就是说今日参加试炼的家族大约有二十个。
安久只听梅嫣然说过控鹤军中势力最强的四大家族,不料到居然这么多。
所有人都顺着空地围成一个圈,正中央一条黑影如苍鹰般落下。
“诸位,今日试炼在密林中废弃的寺院中进行。”那人冷凝自若,仿佛天崩地裂亦无法撼动他分毫,“寺庙周围有控鹤军看守,但凡超出范围者杀无赦。寺院的塔林中有十二个装有天书残卷的匣子,便是诸位的目标。试炼持续时间两天四夜,寺院内有少量食物,有本事尽可取食。”
话音未落,人群中微微骚动起来。
那人冷然道,“规则很简单,可以单独行动,亦可以组队抢夺,不过最终只有一个人单独拿到天书残卷才作数,试炼其间,不计手段,不计生死。”
梅亭春几乎要崩溃了,在场九十多个人,哪一个不是家族的佼佼者?天书残卷一共才只有十二卷,以他们五个人的实力,能抢到一卷就不错了,根本没有可能抢到五卷!
“没有抢到残卷的独行者只要活着出来,不会有任何惩罚,而组队没有拿到图的人则赐断肠散。”那人紧接着道,“不过为了防止诸位当中某些人偷闲,我把三十六份地图剪碎,每人手持残图。”
十二个地图复制三遍,便是三十六份,每片地图剪开两到三份足够在场所有人分,如此一来,若想凑成完整的图至少要去抢夺一个人的地图!
旁边有人低低道,“好狠!不组队只能单打独斗,倘若组队,极有可能拿到完整路线路,幸运的还有可能拿到两份完整图,可是有规定最后只能个人得到天书残卷才作数,组队而没有拿到的人还是死路一条……”
所以组队的话,就算有两分完整图,最终要么自相残杀,要么就一起去抢别人的图。
不仅如此,拿到天书残卷还得防着别人抢!
“这不是成心让咱们厮杀吗?”梅亭瑗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家族的人刚刚开始都是决定要组队行动,这样的规则一出,众人纷纷犹豫起来。
杀别人,总比杀自己的手足至亲强啊!
“拿到天书残卷有什么好处?”有人扬声问道。
对呀,大家拼死拼活,拿到天书残卷若是半点好处都没有,不如大家全都单独行动,然后蹲在破庙里等着时间过去不就全都能活?
那人解释道,“天书残卷乃是武功秘籍!四阶及以上都可练习,能够帮助诸位在进阶时轻松突破。装有天书残卷的匣子是千年冰晶,可静神凝气,可令精神力和内力精纯。除此之外,还可获得直接进入控鹤军的资格,不需入控鹤院受苦。”
场中一片寂静。这个诱惑力果然很大!
“想好的人现在便可以过来记录到底是组队还是单干!”场中央的黑衣人语气严肃,煽动的话却让人很想抽他一顿,“快些,先得地图者先入内,说不定不用地图便能寻到天书残卷。”
明知道是蛊惑,还是有些人禁受不住诱惑,三三两两的跑过去落下文书,说明是单独行动还是组队行动。
眼看人越走越多,梅亭春急道,“我们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