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钱满江,屋里的气氛又压抑起来,钱三贵,钱亦锦、钱亦绣都有些难过。
万二牛见把人家主人说难过了,又赶紧转移话题,拍着钱三贵的肩膀说,“亲家公,霞姑是个好孩子,是十里八村最贤惠最能干的好姑娘。我家大中有福,能定这么好个媳妇。”
听了他的这个话,果真钱三贵乐了,道,“不是我自夸,再找不出比我家霞姑更温和勤快的闺女了。”
万二牛点点头,又夸起了钱亦绣,“万爷爷还要谢谢绣儿,你上次偷偷进山,若不是顺口说去找我家大中,我们两家还不会这么快结亲。”
余先生问道,“这里莫非有什么事故?”
万二牛就把那件事讲了,逗得余先生哈哈大笑。说,“老夫的学生有大才。”
说得钱亦绣红着脸呵呵傻笑。心道,原来还没发现,不爱说话的万二牛竟然是个闷骚男,把家里的孩子都夸了个遍,夸得三贵爷爷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趁那几人说得热闹,钱亦绣又偷偷跟万大中说,“万爷爷的意思是,我是万大叔和姑姑的小媒婆。”
万大中露着白牙笑道,“嗯,算是。”
钱亦绣又问,“那你咋没谢媒呢?”
万大中愣了愣,问,“你想要啥?”
钱亦绣想了想说,“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万二牛是真的喝高兴了,路都走得偏偏倒倒,还是由钱三武赶牛车送回去的。
回了家,万大中把万二牛扶上床,帮他洗嗽干净,又在院子里检查了一圈。才去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服侍万二牛喝下。埋怨道,“喝多误事,爹差点就说漏嘴。”
万二牛道,“爹不是又把话圆过来了嘛,他们听不出来……哎,爹高兴,八年了,咱们第一次能为小主子庆生辰。”
万大中吭哧道,“反正以后爹不要再喝这么多了。”
万二牛瞪眼道,“小兔崽子,还敢教训你爹了!”看到儿子不服气地看着自己,又说,“好,爹再不喝这么多了。
第二天早饭后,钱亦绣便穿戴整齐,跟着钱亦锦去大院子的书房。两个小主子手拉手走前面,晓雷和紫珠拿着学习用品走后面。
如今点心房已经搬去了溪山县城,钱满川和钱满河也去县城上班。钱满川是大掌柜,钱满河是二掌柜兼帐房。因小王氏要带孩子,许氏怀了孕,她们两个都住在乡下,所以钱满川和钱满河每天还是会赶驴车回家住。
大院子这边极清静,因为先生住在这边,下人们说话都不敢放大音量。
讲堂和余先生的卧房是个套间,上课的时候是讲堂,不上课的时候就是余先生的书房。
屋子比较大,有书柜,书案,中间还摆了四张小桌子。前面两张是钱亦锦和钱亦绣的,后面两张是旁听生晓雷和紫珠的。晓雷和紫珠的小桌子是昨天蔡老头带着人赶出来的。
每天的第一节课是书写课,钱亦绣上完半个时辰就走,钱亦锦留下来继续学习其它课业。
钱亦绣前世的那个时代是“键盘时代”,工作后,都是用键盘敲字,写字几乎成了人们的集体回忆。
古代可不同,一手字就是一个人的面子。钱亦绣是成年人,她既然想静下心来学习写字,自然做得很好。
余先生见女弟子集中精力的时间比男弟子还多,也更加快速地领悟他的讲解,很是有些讶异。
时间一到,钱亦绣起身给余先生躬了个躬,领着紫珠出了讲堂。
她们信步来到西湖湖畔,湖面上已经长出了碗口大的荷叶,像一片片绿色的翡翠,随着水波微微起伏。
苏二武正在给湖里的鱼投食,对钱亦绣笑道,“姐儿来了。”
苏二武和苏三武虽然是双胞胎,长得极像,但各自的特点也明显。就是苏二武左边有颗虎牙,苏三武右边有个酒窝。
钱亦绣冲他笑笑,说,“荷叶真香。”
苏二武笑道,“真是奇怪,这次长的荷叶比其它荷叶香得多。番地的莲藕,真跟大乾的莲藕不一样?”
钱亦绣笑道,“有可能哦。听说西域种出的葡萄就比大乾种的好吃。”
苏二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四月初六,是钱亦锦和钱亦绣八岁生辰。依然如往年一样,早晨给他们一人煮了一个白煮蛋。
钱亦锦敲开蛋壳说,“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过生辰的白煮蛋比别的蛋都好吃。”
钱三贵笑道,“那是因为心境不同。大一岁,就离大男子汉的距离更近一步了。”
钱亦锦两口把鸡蛋吃进肚,说道,“嗯,我是大男子汉了,就能护住咱们这个家,护住我娘和妹妹了。”
钱满霞有些吃味,说道,“小没良心的,属我给你洗的尿片子最多。原来还要说护姑姑,现在连这个话都没了。”
钱亦绣笑道,“我哥哥是不敢跟万大叔抢功劳。”
说得大家都乐了起来,钱满霞羞得直跺脚。
钱三贵和吴氏也没想着要给孙子、孙女大办,毕竟还是孩子,晚上自家人吃顿好的就行了。可县城的李姑爷和钱香竟然带着孙子虎娃来了。他们先来三房把礼放下,又去了钱家大院陪爹娘吃晌饭,说好晚上来吃寿宴,他们会在大院住一宿。
生辰礼物是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沉甸甸的银锁,外加一筐猪肉。
既然这样,钱三贵就说请亲戚晚上都来吃席。
下晌,钱香几人跟钱老头、钱老太来了,除了在县城的钱满川和钱满河要晚些时候来,大房、二房的人几乎都来了,却独独汪氏没来。
钱大贵的说辞是她身子不好,正躺在床上歇着。多多却悄悄告了密,“我奶没生病,她是生气了。”
钱亦绣问,“生什么气?”
多多小盆友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钱满蝶是合离之后第一次出门作客,脸上也稍稍有了些喜气。听了多多的话,瞪了她一眼,嗔怪她多嘴,对钱亦绣笑道,“我娘是跟我生气,歇歇就好了。”
钱亦绣暗哼了一声,汪氏肯定是在为余先生收自己做弟子,却不收钱亦善做弟子生气。觉得三房自私,帮自家的丫头片子却不帮大哥家的孙子。
钱老头和钱老太也不高兴,一来就开始数落钱三贵。
老头子说,“善娃学业好了,将来考了举人,也是锦娃的一个助力。能不能跟余先生好好说说,再多收一个?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嘛。”
钱老太也歪嘴骂道,“丫头片子学再多有啥用?将来还不是别家的人。”又用拐棍拄了拄地,豪爽地说道,“别让她去了,在家绣绣花做做家务才是丫头片子该做的事,让善娃顶替她去上学。”
钱三贵极是头痛,嘴唇都解释干了,无奈老两口就是听不进去。
最后,他还是想到了一个法子,说道,“这样行不行,原来张老爷说过要帮锦娃在县城寻个好先生。现在锦娃不需要去县城了,就请他帮善娃找,明天我正好要去保和堂看病,就请他帮帮忙。”
钱老头听了点点头,说道,“也行。张老爷人脉广,定能寻到好先生。善娃去县城读书比在乡下读书还好些,结识的人多,更能开扩眼界。”
钱香得意地笑道,“先生的好坏真是太重要了。我家冬子,原来的先生说他不行,脑子笨。可自从崔掌柜帮忙找了现在的邱先生教导他,不到一年的功夫,今年就过了童生。”
钱大贵面露喜色说,“极是。让善娃每天跟他爹一起去县城,下晌再一起回来。”
解决了这件事,众人才又高兴起来。
下晌钱三贵亲自去请余先生来吃酒,余先生借口累,拒了。万二牛也没来,只万大中来了。
因为有了李姑爷和万大中这两个外男,程月、钱满蝶、钱满霞这几个寡妇加合离的妇人加青年闺女就没上桌。
程月在自己的小屋吃,钱满霞领着钱满蝶在她的小屋吃。
第二天,钱三贵要去保和堂,跟钱香和李姑爷一起去了县城。回来后,就去了大房。张老爷帮忙,真给钱亦善找了位县城的好先生。
那位先生姓王,早年也中过举,因无钱跑官,才做了教书先生。据说在他执教生涯的二十几年间,考上秀才的学生有几十个,还有五人中了举,一人中了进士,是溪山县城顶级好先生之一。许多人家都想把孩子送去他那里读书,包括很多有钱的大户人家。但他收学生颇为严格,必须要经过他的考核。因为张仲倱曾经救过他的命,才破例直接收了钱亦善。
汪氏一听,都喜疯了。赶紧亲自下厨张罗饭菜,请钱三贵在这里吃晚饭喝酒,还让多多去把三房其他人也请来。
钱老头也满意三儿子的做法,钱亦善下学后,还让他给三爷爷磕了头。
之后,建房子的事宜就提上了日程。现在农忙,没有多少农人有闲功夫。再加上钱亦绣提议要建好些的房子,要雕栏画栋,还要给她娘修栋两层的绣楼。这么复杂的房子农人就修不了,必须要找专门设计房子和修建房子的人才行。
要说钱三贵真是宠孩子的好爷爷。他算算锦绣行赚的钱和卖藕卖鱼卖粮赚的钱,加在一起也有个几百两银子,就是都用完了,家里那四千两银子的老底还没用,也就同意了孙女想住好房子的要求。
他还红着老脸嘱咐家里人,建什么样的房子先不要跟别人说,特别是他老父老母,知道了肯定要闹腾,好房子就住不上了。
吴氏有些不愿意,但钱三贵拍板了,她也只有听。
听说他家要建房子,余先生还专门过来跟钱三贵提了些建设性的意见。特别是针对荷塘月色和花果山,他希望建些有特色的建筑,能跟那些景观能浑然一体,也不枉那么好的景致。
找人和谈价都交给钱华去办,没几天就找了位赵师傅。赵师傅手下有二十几号人,专门接大户人家的生意。在整个溪山县,赵师傅团队就是最顶级的建筑团队。
四月中旬,赵师傅在钱华的陪同下来了钱家三房。钱三贵请他喝了酒,还把余先生请来作陪,余先生竟然放下架子来了。
饭后,余先生跟赵师傅、钱三贵、钱亦锦等人一起参观了他们家住的这一带、荷塘月色、花果山的景观,专门给钱三贵叫的滑杆。
参观途中,余先生和钱亦锦都提了些各自的看法和要求,余先生提的是自己所想,钱亦锦提的绝大部分是妹妹的意思。
转完后,连赵师傅都欣喜不已,说若是等到荷花飘香,或者桃花梨花烂漫满山坡的时候,这里不知道该有多美。再建些相得益彰的亭台楼阁,种些佳木琼花,就是天上的瑶池落入凡间了。
看他的意思,也要把这里当成他的代表作来设计和建设了。
只有钱三贵说了些现实又有些伤风雅的话,“我们就是乡下泥腿子,太风雅的东西也看不懂,只要能住、能遮风挡雨、不要花太多银子,就成。”
把赵师傅送走后,小兄妹都去了余先生的书房,展望了一番生太园的美好前景。
钱亦锦又提议道,“咱们家这一带建好了肯定很美,再叫村西头不好听,也取个雅致些的名字吧。”
钱亦绣觉得主意不错。小兄妹便抠着脑袋想了许多名字,比如西园、荷园、馨园,望荷园,听风园,临湖园,等等,都被余先生否了。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了两个大字——归园。
他已经听过一些钱亦锦说他娘是如何天天盼他爹回归的事,颇有些感动。
小兄妹看了后,都一致点头,这个名字最贴切。
回屋的时候,钱亦绣趁先生不注意,偷偷把被他随手丢进废纸篓的那幅墨宝捡起来,装进了放学习用具的篮子。
她凭直觉觉得这幅大字才是老先生的真实水平。而教他们兄妹的书法,用的只是他留瓦片头时的功力。
余先生余光看见钱亦绣的小动作,暗笑着摇摇着,也没拆穿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