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没有掖紧,被风吹开了一角。薄薄的帐子在暗夜之中飘摆,象是一层飘动的雾气。
小妹伸手把帐子抓住,把那只帐角重新掖回席子下面。
秋秋有些睡意朦胧,听着小妹问她一句什么,她努力清醒了一下,听到小妹问的是:“姐,你以前真是那么厉害的人吗?”
……
以前厉害不厉害的不好说,反正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厉害。
小妹正期待着姐姐的答案,结果秋秋挺平淡的说了句:“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小妹愣了一下,捂着嘴小声笑起来。
秋秋特无奈的摊了下手:“你看,我连他的事都想不起来,更不要说是以前学的本事了。”
小妹小声说:“我觉得,姐你不用心急,早晚会想起来的。”
“也是。”
秋秋想去九峰,也有这个原因。
她听说她上辈子在去九峰之前也只是名不见经传的离水剑派的小弟子,去了九峰就变成堂堂的掌峰啦,简直是一步登天。
兴许去了那儿她就能把前后都想起来。
“姐你不用担心家里头的事。”小妹小声表功:“我争取隔一两个月就会回来看一次,还从山上找了些丹药给爹娘和小弟服用。你只管去,记得有事捎信来就成了,爹娘能看到信,心里也不会那么牵挂。”
秋秋嗯了一声,姐妹俩的手在薄被底下握在一起。
“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啊,从前我上山去,还不懂事,不回家,也不捎信儿,那会儿姐姐也是一个人照顾爹娘和弟弟啊。”小妹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姐你的性子就是太好了,总这么着可不行。有的人不识相,你让着她,她反而得寸进尺,就象上次那个何美君,觉得秋秋好欺负,就踏着她的底线一再挑衅。
“我知道。”
小妹郑重的说:“你别敷衍我,光知道顶什么用?你得真硬气起来才行。你要去了九峰,那儿更是人生地不熟。那里的人看你年纪小,修为浅,偏偏和峰主在一起,一定对你不服气,肯定会明里暗里和你为难的。到时候你可别忍气吞声,自己吃了亏受了苦都不知道说。”
秋秋只能郑重的保证:“我一定不会受气的,你放心吧。”可是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突然一动:“小妹,你在玄女观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小妹明明没那么多心计,为什么这会儿偏偏特别内行的嘱咐她这些话?是不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了才有这种体会?
“没有,我师父可护着我呢,其他人就算有那个心,也没这个胆,有这个胆,也没这个本事。”
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第二天一早俩人就起来了,打水、烧火,做饭。秋秋做这些事情特别熟练,小妹就逊色多了,只能给她打下手。
秀才娘子破天荒的起晚了,看着女儿们,颇有几分难为情:“今天不知怎么起晚了。”
肯定是昨天晚上心情复杂思潮起伏,也没睡好呗,睡得不踏实肯定就起不早了。
一家五口人坐在一起安静的吃了顿早饭。秋秋把半个咸鸭蛋撬碎了和在稀饭里吃,她可喜欢这种吃法了,在外面好长时间没这么吃过,现在一回来这么吃,稀饭稠稠的,又热又香,咸蛋混在里面的口感真是久违了。
秀才看秀才娘子不怎么动筷子,在盘子里划拉半天就夹了两根儿咸菜,特意把腌肉夹到她碗里:“吃这个。”
秀才娘子应了一声,夹起腌肉咬了一口,结果胃里突然间一阵翻腾,她赶紧捂着嘴扭开脸,干呕了好几声。
“怎么了?”
一家人全停下了筷子。
秀才娘子心里懊恼自己这病来的不是时候,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能坐在一起吃顿饭,结果自己却闹起毛病来。
“没事儿,我没什么事儿,你们快吃饭。”
秋秋说:“娘,有病可不能硬捱着。”
小妹也说:“娘是不是着凉了?让我看看。”
她的手搭在秀才娘子的手腕上,神情微微一怔。
秋秋问:“怎么了?”
玄女观的道姑们都有点儿医术,当初小妹生病,就是玄女观的药丸治好了她。小妹拜入玄女观门下之后,也跟着学了不少医术。
“娘好象是……”小妹犹豫了一下:“好象是有喜了。”
这下所有人都愣了。
连秀才娘子自己都傻眼了。
她今年都三十好几快四十了,从生了儿子之后她就没再有孕,虽然觉得只有一个儿子是单薄了点,好在有了承嗣香火的人,倒也不再为这件事苦恼。
现在儿子女儿都长大成人了,大女儿甚至要出嫁了,她怎么会在这时候又有孕了?
秀才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真的?你确准吗?不会出错吧?”
换成别的事,小妹可能会确定。但是这事儿就……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年纪又轻。小妹看了一眼秋秋:“要不,再去镇上请个郎中来看看。”
“好好,”秀才马上打发儿子:“你去镇东看看,郝郎中要是在家,请他来家一趟。”
小弟有点儿傻愣愣的站了起来,点头说:“好,我就去。”
他也有点儿回不过神来,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还差点在门坎上绊了一跤。
“你当心些。”秀才娘子喊了一声。
小弟摆摆手,并没回头。
秀才娘子的手轻轻落在肚子上,其实她自己心里已经有八分确准了。
这两个月她的月事都不太准,可是她怎么也没有往这上头去想。
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是被女儿给说了出来,秀才娘子觉得脸上烫热,格外的不好意思。
小弟还没把郎中请回来,拾儿倒是先来了。他现在可算是熟门熟路了,来的时候也没空手,提着两包点心就过来了。
秋秋去给他开了门迎他进来,还没说话,就先闻到了一股甜香味儿。
“买了什么?”
“枣糕。”拾儿说:“经过街口的时候看挺多人买,应该好吃。”
秋秋接了过来,笑着说:“让你费心了。火儿呢?它没缠着你要吃的?”
“它闭关了。”
秋秋一下子紧张起来:“它为什么闭关?是要褪皮了吗?”
“差不多了。”
拾儿看见屋里吃了一半的早饭,还有一只掉在地下的筷子,敏锐地问:“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秋秋左右看看,小声说:“要是没弄错的话,应该是件喜事。”
“喜事?”
小弟已经把郝郎中请了过来。郝郎中要说医术多精湛也说不上,但是他家祖辈都是行医的,在镇上开了一家药铺,平时也出诊。镇上的人有什么大小毛病都是他看的。
进了屋秀才先和他寒喧两句,请他帮秀才娘子看一看。
郝郎中诊过脉,又问了两句,站起身来笑着跟秀才拱手:“恭喜恭喜,秀才娘子这是有喜啦。”
在看病这回事上,自家人永远称不上权威。小妹的在这上头的水准肯定不比郝郎中差,可是郝郎中这样一说,一家人这才确信无疑。
秀才笑着向郝郎中说多谢同,脸上的喜气是遮都遮不住的。
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秀才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还都离了家,现在妻子能再有孕,不管生男生女,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秋秋和小妹互相看了一眼。
她俩也没想到,她们居然又要多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秋秋回过神来之后,就乐得合不拢嘴了。
妹妹和弟弟小时候可都是她帮着带大的,小婴儿有多么可爱啊!胖胖的胳膊和手脚,圆圆的眼睛,里面一点阴霾都没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什么烦恼都会抛诸脑后。
因为这件突如其来的喜事,拾儿这位不速之客倒是被大家一致的忽视了,连秋秋都没顾得上理他。
郝郎中留下了一大篇嘱咐,说秀才娘子毕竟不年轻了,这一胎要格外当心,不要劳累,不要烦闷忧虑,滋补的东西也要吃。
秀才一迭声的应着,回头就和秀才娘子商量,要不要雇个人来家里帮忙。
秀才娘子忙说:“我又没什么大事,何必要雇人呢?家里又没有什么重活。”
“怎么不是重活?提水,打扫院子这些活儿可都不轻松。”秀才十分坚持:“后晌就去叫池大娘来,让她帮忙找个做活的人。”
在这一点上,秋秋和小妹的意见也是一致的。
别家的主妇有了身孕照样操持家务,可是人家年轻啊。秀才娘子的年纪可不算年轻了,自然要加倍留神小心。
一上午忙乱不堪,可是人人脸上都带着笑,秋秋扯着拾儿的袖子问他:“我又要添弟弟妹妹了,还要再等七个月,我都要等不及了。”
“这有什么等不及的?”
“想知道是男还是女。小妹和弟弟小时候都是我帮忙照顾的,他们俩都可听话了。”秋秋伸出手比划着:“你知道吗,小妹生下来的时候有这么胖呢。”
拾儿安静的听着,他想,秋秋小时候又是什么样子呢?一定也非常可爱。
比任何人都更可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