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簇浪花雪白晶莹,纷纷盛开在平阔的石台四周。水珠飞溅 ,涛声阵阵。
严姑姑看着在石台正中起舞的一身艳紫纱衣的女子,她的的指间发梢有一朵朵花朵的幻影,缤纷而缠绵的闪烁。
秋秋一直觉得乱云穿空,惊涛拍岸的风景,和缠绵与温柔二字是扯不上关系的,但是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切,竟然没有一丝违和感。
“掌门所修习的,就是本门至高的心法紫玉诀。”严姑姑轻声对身旁的小徒儿说:“紫玉诀修炼到了第九重之后,可容颜如玉,长盛不衰。”
秋秋有点恍惚的嗯了一声。
她的眼睛根本无法从掌门人的身上移开。
一线箫声幽幽响起,空灵,缥缈。
在石台边起舞的女子象是要乘着风,乘着箫声飘然而去。
“她美吗?”
秋秋由衷的点头:“很美。”
严姑姑摸了一下她的头:“回去之后,掌门可能会挑选资质合适的弟子传授紫玉诀。若干年前,掌门也只是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和其他同门一起开始习练紫玉诀,但是在一众同门之中,只有她脱颖而出。师父领进门,修行却在个人。”
秋秋转头问严姑姑:“师父,你也习练了紫玉诀吗?”
“我没能学。”
掌门人舞完了这一曲,四周围观的人虽然多,可是却寂然无声,就仿佛这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个人,她的舞也不为任何人的垂顾。
秋秋望着她的背影,纱裙被风吹卷,漫舞有如云霞。
她又想起那次在紫玉阁的正院看到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紫薇花。花开得太盛太闰,可总会让人担心它下一刻就会凋零,象不真实的琉璃,美仑美奂,但是太轻薄易碎。
“掌门人这一次不是不来吗?”
秋秋记得掌门一开始并没有与她们同行。
“掌门是被东方岛主专程邀请来的,今日是东方岛主的寿辰。掌门与东方岛主的交情非同一般,别的事情她可以不出面,但这件事她是一定不会缺席的。”
更多的紫玉阁的弟子们在石台上翩然起舞,纱衣五彩缤纷,象是一群花间嬉戏的蝴蝶。场面也有一帮弟子,各自抱着不同的乐器,琵琶、琴、笛、响铃、云板,欢笑声夹着曲声。
这一次台下却是彩声雷动,场面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风云会到了尾声,东方岛主的寿辰之后,她们也要踏上归程了。
回程的时候船上的气氛和来时不太一样,来的时候人人欢喜,可是回去的时候多半都是无精打采的。
这么多天的新奇经历之后,人人都感觉到十分疲惫。
秋秋一直看着那座岛,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严姑姑觉得她是舍不得:“下次有机会再带你过来。”
秋秋应了一声,还是不舍的注视着这座岛。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如此不舍。
来岛上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见到了小妹,还认识了九峰的人……虽然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也算是认识了吧。
天南地北甚至远在海那一边的人,都在这里汇聚,即使下次再来这个地方,遇到的人大概也不一样了。
有的人也许再也不会遇到。
水鸟在船头上下翻飞,帆吃饱了风,涨得那样满,船行得飞快。
秋秋在海浪声中做了一个梦,又梦见了那桩独立在海上的屋子。月亮升起来,照在海面上,也照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月上中天,投下的影子也在渐渐移转。
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轻悄,沉稳,由远而近。
那脚步声每一下都象踏在她的心头一样。
秋秋感觉到一阵心悸。
她想看清楚走来的人是谁,但是她一动也动不了。
醒来后看着舷窗前的月光,秋秋一时竟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她翻身坐了起来,窗外的月色一如梦中。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让她觉得心酸。
她重新躺下后怎么也睡不着,月光正照在她的枕头上。秋秋拉过手帕把脸盖了起来,透过薄绢的手绢,还是能看见隐约的月亮的轮廓。
她觉得自己刚才醒来前的一瞬间,好象触到了她一直恍惚出神的原因。
秋秋这次算是满载而归,带了一大包的贝壳海螺珊瑚回去,东送送西分分的,一大包的东西到后来竟然差点儿没够分的。好些人都学着秋秋的样子串了风铃挂在檐角,一时间整座紫玉阁处处都传来叮叮咚咚的风铃声,一早一晚有风的时候,那叮铃声连成一片,严姑姑笑说简直象进了迷魂阵一样,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严姑姑说到做到,回门派之后立刻雷厉风行的请出两位长老来主持公道。有人怕潘长老,自然也有人巴不得见她出丑吃亏。
宿鹃那姑娘象挨了当头棒喝一样幡然醒悟,大义凛然的站出来揭发了宿云的阴谋诡计,顺带洗清了自己。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宿云主使宿云策划宿云实施,她不过是被宿云胁迫,碍于宿云的淫威才不敢吐露实情。
她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同宿云撕破脸,都不可能是因为正义。
秋秋有些迷惑。
难道修仙的人都是这样?这样的人,真能修成仙吗?同凡人一样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甚至凶狠毒辣处更胜过凡人。
她想起自己一开始对这些人的敬仰,深深的感觉到了迷惘。
她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听师父说,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潘长老纵然极力回护,可是她自己也遇到了麻烦事。有人揪住了她从前做过的一件事情不放,具体什么事情秋秋也不清楚,大概是向她的某个情人泄露了紫玉阁的门派之秘吧,于是在掌门的一力坚持,几位长老的附和赞同之下,潘长老自己都被惩处了,被关了起来。有道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潘长老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宿云当然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墙倒众人推,不少同门都站出来指证她曾经做过的恶事,欺凌同门的事情秋秋这里既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还有别的事情,零零碎碎加起来,宿云彻底被众人踩在了脚下,废去了修为之后,秋秋再也没有在紫玉阁见过她。
严姑姑没有食言,她答应了要给秋秋讨回公道,她做到了。
可是秋秋却并不觉得高兴。
宿云得到了惩处,但这并不是因为秋秋占理,秋秋她们是正义的一方。这只是紫玉阁门派中又一次权利的洗牌和重组。
掌门对潘长老早就心存忌惮,借着这次机会,联合了严姑姑和其他几位长老,共同把潘长老排挤出了门派权利核心之外,而宿云不过是做为潘长老的弟子,所以才一并被顺手处置了而已。
这件事情过后,宿鹃却抖起了威风,秋秋甚至看见她在背人处打别人的耳光,厉声训斥那个小姑娘,看到秋秋过去,宿鹃才有些讪讪的停了手。
“秋师妹,这是从哪儿来?”
这条路还能从哪里来?真是明知故问。
“从花圃过来的。”
“要上哪儿去?”
“去莫长老那里送花。”
宿鹃特意过来闻了闻:“这花可真香。”
可不是么,莫长老就喜欢浓香扑鼻的花朵,花艳丽不艳丽她不在乎,她喜欢香,喜欢调香制香用香,所以但凡她要的花草,全是这种浓香扑鼻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
秋秋走远了,还听到宿鹃在身后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师徒俩一个样,假清高……”
秋秋在怀疑,在这样的地方,沿着这样一条路走下去,她最终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会不会也变成象宿云和潘长老一样的恃强凌弱的人?还是会变成象其他长老、象掌门人这样,打着正义的幌子,其实做的却是排除异己的事?
在东方岛主的寿辰时起舞的掌门美如谪仙,可是做出这些事情的也是同一个人。
徒儿的心结,严姑姑自然知道。
当年,她也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
认识周围的一切,碰壁,失望,怀疑,甚至自暴自弃。
这几乎是一个必经的过程。修炼,修的不但是身,也是心。没有经过这些淬炼和挫折,人就不可能真正懂得这世间的至理,更没有足够的毅力和坚韧去面对未来的风雨。
在这样的迷惘中,时光又悄悄的从窗前枕畔流逝。一年过得无声无息,似乎是一低下头再抬起头的短短一瞬间里,窗前杏花重又绽开,风一过,花纷纷洒洒落了一地。
花褪残红青杏小。
秋秋看着那还没有小指肚大小的青杏,这时候的杏子一定是涩得要命。
掌门开始在门内挑选资质上佳的弟子。
被选中的,就可以修习紫玉诀。
秋秋对这件事不是很热衷,严姑姑也由得她去,一不催二不赶,师父这样宽和,秋秋自己倒不好意思。
掌门的挑选也很简单,就象第一次入门时的挑选一样。与前一次落选不同,这一次秋秋被挑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