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宛玉这事儿,皇宫里人心惶惶。琳琅和琉璃因为我的命令而忙得不能安歇,我连续几夜都未能安如愿安睡,就连素来安静的安宁都变得焦躁了起来。我看着琳琅和琉璃疲惫的模样在心里感谢她们。这个地方,除了她们可以相信外,再没别人了。
“娘娘,宰相大人送来了一封信。”琳琅将信递给我,“许是娘娘让他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我点头,看完了上官轩梧送来的信后,手颤了一下。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琳琅担忧的问道。
我没有回答琳琅,兀自震惊,琳琅也就聪明的不再说话。一会儿后,我又恢复原先平静的模样。走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娘娘,您没事吧……”琳琅越发的担忧了。
我抬手,道:“琳琅,那事……不用再往下查了。和琉璃说一声,到此为止吧!”
“可是娘娘——”琳琅还有话要说,我却没给她机会。
“琳琅,本宫累了。你也下去歇着吧!”我挥了挥手,琳琅也就不再说些什么,安静的退了下去。
我叹了口气,起身回寝宫。
脚步越发的沉重了起来,不自觉的伸手环住自己的身子,那股由心而生的冷意却一直都跟随着自己,无法摆脱。
查了近半个月,原以为只是一场小计谋,却不想事情的真相如此让人难以相信。若不是上官轩梧在信上写得明白,我也许就不会如现在这般难以接受。
“臣妾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我跪在御书房的地上,冰凉的地板上传来阵阵凉意,透过膝盖骨凉上心。一直都没敢抬头,直到膝盖微微发酸,才听到殷翟皓开口。
“起身坐吧!”他将手中的折子丢到了桌上。
一边伺候着的德福忙上前几步,用袖子擦了擦椅子,伺候我坐下,而后重新退回原先的位置。我起身抬眼看向那凌乱的桌子,眼神有些飘忽,一直没敢将视线转向殷翟皓,而殷翟皓发目光却一直都在我身上定格。
气氛焦凝许久,我收回视线,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再抬头时见到一直端坐在高位的殷翟皓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我身畔。他的手轻挑我的下巴,道:“哪儿不舒服,朕让太医过来瞧瞧。”
“谢皇上挂心,臣妾无事。”我的视线没有选择的对上了他的。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不曾这般看他的脸了。若说从前,我们似乎没有这样的距离。他的手划过我的脸,冰凉的指间碰触冰凉肌肤的感觉,让我莫名的紧张了起来,手不着痕迹的拽紧了绣帕,却努力摆出不惊不变的模样。
殷翟皓的脸忽然凑紧,温热的唇瓣刷过我的脸颊,我的手蓦然捏进,指间微微发白,心躁动不安起来。眼神碰除到他的,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兴味,随即在心里嘲笑自己不经事,过了这么多年情绪依旧如此容易波动。
就在我小心翼翼的掩饰起自己的情绪时,殷翟皓忽又退了几步,重新坐回了书桌后边的位置上,笑中却带着冷意,道:“皇后一直都是朕最贴心的贤内助,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对吧?”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分内之事,此事是臣妾的错,查了大半个月却依旧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起身欲行跪礼,轻咳了两声,“还望皇上能多给臣妾些时日。”
“回去坐好。”殷翟皓看了我一眼,又朝一边的德福交代道:“德福,你去把太医令给叫过来为皇后请脉。”
我没有反对,回位置上坐好,德福则迅速离开去请太医,御书房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殷翟皓低头继续批奏章。坐了一会儿,忍不住起身走了过去,伸手去捡那些散落在地的奏章,并轻轻吹去了那上面的灰尘。忽又听他唤道:“未央,上前来为朕锤锤背吧!”
起身将手中的奏折放回桌上,走到了他的身后,他的气息在我的鼻间萦回不去,手在他的背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捶了起来。
这个动作在从前,我已是极其的熟练。算来已经有六年多没有为他锤过背,故而有些生疏了。思绪不免回到了从前的那段岁月,想起第一次为他锤背时的自己是何其的小心翼翼。
到后来,渐渐的习惯。
再后来……再后来小姐走了,我就再无为他锤背的必要了。而他的身边,常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可以为他锤背的人那么那么的多,不差一个夏侯未央。
有泪滴落,没入殷翟皓墨绿色的衣裳上,迅速的晕化开来,像夏日娇艳的花儿在怒放。
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宽厚的手掌覆着我的手腕,很用力,他的指间微微发白,而我的手腕四周血色渐失。直到德福带着太医令回到御书房,他才松开我的手。
“臣太医令阮自成给皇上、皇后请安。”
太医令向我们行礼,我没有理会,低头细看自己的手腕,苍白的一片,有一股疼痛细致的在手腕四周蔓延开来。殷翟皓的手忽又拉起了我的手,只是这次动作甚为轻柔。我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向一边的椅子。
“阮爱卿,皇后身子有些不适,你来给她仔细瞧瞧。”殷翟皓对阮自成交代道。
阮自成道:“皇上,臣的医童正在外侯着,可否传他进来?”
“传。”殷翟皓看了我一眼,道。
我环看这御书房四周,道:“这御书房是皇上办公之处,在这看病,多有不便之处。还望皇上准许阮太医和臣妾一起前往未央宫。”
殷翟皓直勾勾的望着我,不言语。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却见他上前几步,道:“既然皇后坚持,那朕也就一道去便是了。”
“皇上,臣妾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轻退几步。
殷翟皓见我退开,面色一寒,冷声道:“讲!”
“宛贵妃痛失爱子,心情郁结,还望皇上能多去看看她。”我不知道自己想为宛玉争取点什么,只希望她能得到安慰。特别在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就觉得她越发的可怜,而我能为她做的也就这样。
殷翟皓甩袖,将手背到了身后,阴晴不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声音有些僵硬,道:“皇后还真会为别人着想。”
在气氛越发僵冷时,门口的小太监来通报,道:“皇上,皇后娘娘,宛贵妃求见。”
“让她进来。”殷翟皓冷笑,“这会儿还真如皇后所愿了。若没什么事,皇后就先回去歇着吧!阮太医,娘娘身体不适,你可要好好为她调理一番,若出了什么差池,朕唯你是问。”
宛玉跨进了御书房,她对我们恭敬的行礼,殷翟皓迎了上去,轻柔的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我没说什么,跪安后便带着阮自成和他的医童离开御书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了宛玉的哭声,竟觉得有些刺耳。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朝前走。离御书房越远,心越发平静。可脑海中却一直浮现出宛玉梨花带雨的面容,挥之不去。
最终,由皇帝下令处置了紫辰宫中上下的宫人和吴太医,宛玉小产一事自此落幕,没有人再去提起。
夜里凉风煦煦,我拿着针线继续为安宁缝新衣裳。安宁的衣裳自有专人为她缝制,可这些年下来,我习惯了在她诞辰将即时为她缝制一件衣裳,送予她当礼物。
现下,手中的衣裳只要将最后一朵细致的兰花上金线便算完成了。手抚过那朵上了金线便算完成的兰花,想着当初小姐亲手绣兰花的模样。
安宁一周岁的诞辰穿得小衣裳,是当初小姐亲手缝的。上面也绣着细致的兰花。小姐爱兰,所以这些年下来,我帮安宁准备的衣裳大都带着兰花,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安宁能一直记住小姐。
如果小姐能一直在就好了。那样的话,兴许我就不用过得这般辛苦。
“娘娘,奴婢可以进来吗?”琳琅敲了敲门,在门外候着。
我边为那朵兰花上金线,边应声道:“进来吧!”
琳琅推门走了进来。
“娘娘,下午宛贵妃在御书房大哭一顿后,希望皇上能准许她进佛堂清修。”琳琅边注意我的脸色边压低声音。
“是吗?”我依旧在上金线,“皇上怎么说?”
“皇上准了。”琳琅又道。
我因为琳琅的话而恍惚了一下,不小心让绣花针刺破了手指,鲜红的血从那细小的伤口中流出。我低低叹了声,忙将手指放入口中吸吮。
“娘娘,您没事吧?”琳琅问道。
我摇了摇头,道:“琳琅,你先下去歇着吧!”
“是,娘娘。”
琳琅出去后,我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走到窗边。夏夜的凉风吹过,不远处的树叶拍打出细碎的声音,隐约传入我耳中,深呼吸一口气,关上了窗。
兴许,这也算得上是好事。
期盼之下,终于等到了安宁的诞辰。
安宁虽只是公主,却因是殷翟皓唯一的子嗣,所以她的诞辰也算得上铺张,群臣都来赴宴。御花园里灯火阑珊,安宁穿着我亲手做的衣裳坐在位置上秀气的笑,接受朝臣的礼拜,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都是公主的大方与贵气。
我偏头看着她小巧的脸,虽面带微笑,心里却百味陈杂。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该是和泥巴尘土打交代,笑得一脸天真,而不是像安宁这样笑得如此完美。
杯觥幻影间,我以微醺为由,得了殷翟皓的允许后离席而去。
退开了一段距离,遣退了琳琅和琉璃,避到了较为偏僻的一角。远远看去,殷翟皓好像有些微熏,我似乎许久没见到他这般畅饮过了。
风吹树动之间,竟觉得有些微凉。
“未央……”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迅速回头,只见上官轩梧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后。柔和的月光散落在他的身上,我竟觉得有些恍惚。
此刻的我与他,虽只是一步的距离,中间却是隔了一道如何也跨越不得的鸿沟。他的手撩开我被风吹向面容的秀发,脸上露出温雅的笑。
我看着那笑容,脑海有些空白。细数来,我有多久不曾见到这样的笑了?
忽然又想起了殷翟皓的笑容,随即又诧异于自己居然会在这时候想起殷翟皓的笑。
“未央,见到我不高兴?”上官轩梧轻声问道。
我瑟缩了一下,忙笑道:“怎么会?许久未见,你依旧和从前一般。”
“你也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许久未见你的笑容,倒也想念了起来。”上官轩梧笑道。
我看着他的眼,视线有些迷离,他的手就要碰触到我的脸时,安宁的声音让我从迷离中挣脱。
“娘娘。”
我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安宁正站在上官轩梧的身后看着我。
那眼神,带着一丝的不敢相信。
一时间,我像做错事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