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雍,萧雍,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刚刚踏进后院,多吉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多吉兴奋的声音还未落下,萧雍那熟悉的身形已挑帘而出,与岳震四目相对。
“震少!”
“雍哥,好久不见啦!你还好吗?”
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摇晃着。感受着岳震发自内心的热情,萧雍一阵欢喜,又是一阵黯然,个中复杂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岳震则升起了几许迷惑,因为他从萧雍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该有的生疏,还看到了更不该有的敬畏。我们不是好朋友吗?雍哥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岳震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多吉怪笑道:“嘎嘎···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走!进屋说话。”
三人进到原本岳震借住的那间屋子,‘佛缘阁’的伙计们听说岳掌柜到访,又纷纷前来问候,小小的房间里好生的热闹了一阵。
众人退去后,多吉就吵吵着要喝酒。岳震觉着亏欠人家的,别说喝酒,就是喝药也得奉陪,因此也就没有反对。
萧雍笑道:“早饭刚过,午饭未到,现在喝得哪门子酒?咱们兄弟先说说话不好吗,想喝酒到了饭口,我俩一定陪你喝个够。”
多吉只好叫来伙计张罗茶水,三人就围坐在桌前喝茶聊天。
两位异族朋友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岳震入狱,尤其是多吉对汉人的监狱非常好奇,缠着岳震问东问西。岳震只好将牢里的见闻大致的叙述了一遍,事关宗铣和申屠的一些机密,他还要托词隐去,所以说完后自己都觉着辛苦。
尽管有些地方岳震说的含糊不清,但多吉和萧雍当然是心知肚明,多吉也不会傻的去问自己的铺子为什么只被封了一天,就撤走封条,草草了事。
倒是岳震先说起了这件事,他挠着头不好意识的笑道。
“因为这事太过突然,没来得及通知多吉大哥你,害得你们担惊受怕。小弟实心中不安呐,今天赶过来是特意给大哥赔罪的。”
“哎,震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多吉面带愠色道,“你要是再和老哥我这么生分,我可要翻脸啦。”
看到震少讪笑着拱手认错,吐蕃汉子这才转怒为喜,不禁有些得意的说:“临安府的封条可是金贵的很呢。你们可知这一纸封条值多少钱?”
“哦?”萧雍和岳震面面相顾,异口同声的不解道:“此话怎讲?”
多吉更加得意了,先是故作神秘的四下看看,然后才问萧雍。“你们‘西辽货栈’一年上缴临安的府例钱是多少?”等不及萧雍作答,他自己抢先说出了答案。“最少也得两百多贯吧。扯封条的那天,南城巡检亲口答应我,今年‘佛缘阁’的例钱免啦。呵呵··”
萧雍含笑调侃说:“这么说来,多吉你还真是因祸得福了。震少,要不你也找人把我们‘西辽货栈’封那么一两天?”
“哈哈哈···”多吉顿时笑弯了腰,岳震也摸着鼻子苦笑摇头。
三人又笑闹了一阵,萧雍突然冷不丁的问道:“震少,听说令尊大人已到了临安,如果哪天有空带我们哥俩去拜望一下?”
多吉显然是刚刚听说,先是微微一怔,尔后忍不住兴奋的说:“是啊,是啊。我对他老人家可是神往已久喽,这次一定要亲眼见见。”
岳震在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像我老爸这样的军方大员,行踪绝对是严格保密的,萧雍是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又不觉释然。临安府衙门前闹得沸沸扬扬,外面传开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真是不凑巧,我早晨刚刚送走了家父。两位兄长也知道,家父统领数万大军,繁杂琐碎的事情很多,难得有空在一个地方长时间的停留。”
“哎···可惜了。”多吉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摇头叹息不止。
萧雍的表情也是很失望,内心里却是如释重负,仿佛放下了千钧重担。整个人猛的轻松下来,他满脸含笑的劝着多吉。
“咱们是震少的兄弟,多吉你还怕以后没有机会吗?我是怕你真的见到了岳将军,紧张的话也说不出来啦,岂不给震少丢脸?哈哈哈···”
多吉的笑骂声中,岳震看着两位相互调侃嬉笑的异族朋友,刚才闪过的那一点点疑虑,顿时也就烟消云散。
岳震不想在朋友们面前过多的提及父亲,便岔开了话题,和他们聊起生意。听他们说起来才知道经过夏秋两季,回程的货物已经储备了不少,近期异族商旅们就要陆续回家。萧雍补充说,冬季降雪后正是狩猎的好季节,也是收购皮毛的黄金时节。
得知他们远行在即,再见面就要等到明年开春以后了。岳震不免有些不舍,说话的兴致也有几分落寞。
三人闲聊了不大一会,‘佛缘阁’伙计进来把预定的酒席端上了桌面。
美酒飘香,岳震不觉回忆起在鄂州的情形,望着端起酒碗一起看过来的多吉和萧雍,胸中一阵热浪翻涌。
‘当!’三只大碗结结实实的碰到了一起,溅起了酒花,也溅起了少年的笑声。
“哈哈哈···”
“干啦!哈哈···”
放下碗,多吉忙不迭的抢过酒坛。“我说两位大酒鬼,咱们慢点喝成不成?今个只用碗,谁也不许用坛子灌。”岳震与萧雍相视而笑,萧雍逗他说:“怎么,大名鼎鼎的吐蕃多吉胆虚啦,也有告饶的时候?”
“你!”多吉不禁怒目而视,随即一想自己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立刻转颜摇头晃脑笑着说道。
“非也,非也。老哥我只是觉得那种喝法太粗鲁,有辱斯文。是不是,震少?”
岳震被他搞怪的神情逗乐了,点头笑答:“呵呵···多吉大哥说的有理,雍哥啊,今天咱们就陪着他做一回斯文人吧。”
萧雍对他这种临阵‘变节’颇为不满,立刻刁难说:“哼哼··要做斯文人也成,可斯文人喝酒自有斯文人的喝法。东坡先生说文章本天成,饮酒自得文。”他强忍笑意看着多吉说道:“咱们就效仿一下古人,杯酒之间吟诗做赋如何?”
多吉立刻变成了苦瓜脸,可这家伙在商场上这么些年,毕竟有几分急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一边拿着酒坛给岳震、萧雍斟酒,一边说。
“吟诗做赋,酸了吧唧,怎么能祝酒兴?让老哥俺给你们唱一曲怎样?”
立刻想起多吉古怪的强调,岳震慌忙摆手道:“大哥,还是免了吧。恐怕您一曲唱罢,小弟喷出来的酒要把雍哥淋成落汤鸡啦!”
“哇,这么厉害!哈哈哈···”萧雍闻言顿时笑了个前仰后合。
“去,小瞧人!”多吉不以为然的嗤之以鼻道:“先说好,老哥我只唱一遍,若听得不过瘾,莫要再央求我唱二遍哦。”说着,吐蕃汉子将整碗酒倒进嘴巴,一抹嘴唱道。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咦?岳震已经凑到嘴边的酒碗停了下来,凝神细听,虽说和自己教他的曲调相去甚远,但多吉略带沙哑的高音却也别有一种韵味。萧雍干脆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竖起了耳朵专心致志的聆听着。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一曲苍凉低沉的‘笑傲江湖’,被冲索多吉加入了很多高音。令闻者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青藏荒原,又好像要随着他的歌声振臂嘶喊,喊向那近在咫尺的天空。
“好!”岳震只觉得热血一下子便涌上了头顶,一口灌下酒后,拍打着桌面,哼唱着为多吉和起了节拍。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啦啦啦···”
随着萧雍的加入,三人的歌声融到了一起,虽然有些生涩,但高亢宏亮了许多。岳震恍惚觉得这首歌原本是该这样唱的。多吉唱到兴起,不用别人央求,便又率先从头唱起,萧、岳二人早已带进豪迈飞扬的歌声里,不知不觉的跟着他高声唱响。
“啦啦啦···啦啦啦···”
“哈哈哈···”也不知唱了多少遍,三人才意犹未尽的收起了歌喉,相互拍打着大笑起来。
唱罢笑过,萧雍向多吉挑起了大拇指。“多吉老大你是真人不露相呐,一曲唱尽了江湖儿女的苦辣酸甜。全篇未言一字杀伐,却让小弟热血贲张难以自抑,高!太高了。”
多吉仍旧沉浸在兴奋里,酒意把脸庞染的红彤彤。“好吧?当初震少唱出这支曲子的时候,我就深深的喜欢上了它。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喜欢,就好像曲子是为我写的,唱的也全是自己的心事。”
他直白的评价,让岳震听得也不禁暗自点头。这首歌曲,在文化生活丰富多彩的现代仍能被很多人记着,绝对可以称的上是一件好作品。
“噢···”萧雍这才恍然大悟,弄明白了曲子真正的出处。半开玩笑的埋怨道:“震少,这就是你的不对啊,这么好的东西怎能厚此薄彼呢?”
岳震急忙叫屈说:“那有这回事?上次我俩一道来临安时,在船上闲着无聊,才瞎唱了几句,刚好多吉大哥喜欢,自然就要教喽。”
“是极,是极。震少唱罢此曲,意气风发之际立刻就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呢。”
萧雍被多吉的话头提起了兴趣,含笑问道:“呵呵···还有这回事?那位女孩子一定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喽,要不怎能入震少之眼?”
“那还用说··”多吉瞥见岳震得脸色很难看,猛然醒悟,汉人的风俗不似吐蕃和契丹,这样议论岳震的意中人显得有些不够尊重。他急忙给萧雍使着眼色,改口说:“震少就在这里,让他自己说吧。”
萧雍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追问,两人就一起看着埋头想心事的岳震。
岳震却是浑然不觉,多吉的一句‘英雄救美’,怎能不让他想起梅家桥头?再想想和柔福的近况,他此时心里充盈着女孩的一颦一笑,满是酸楚的苦涩。
多吉和萧雍都是聪明人,从岳震变幻的表情上看出了几分。隐约的猜出来,震少不是介意他们刚才说了什么,而是遭遇了情感上的波折。
眼看着小兄弟陷入了愁苦,萧雍和多吉均感束手无策。
多吉虽说已有妻室,可他对男欢女爱根本是一窍不通,萧雍更加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两人相互打着眼色,都示意让对方去开导开导岳震。最后还是多吉觉得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试探着问起了一件和岳震有关的事情。
“震少,最近你去过妙明寺吗?”
“嗯?”岳震愕然抬头说:“妙明寺?大约一个月前我去过一次。怎么啦,多吉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多吉笑着摆手道:“寺里的住持大师捎来话说,寺门前有棵大柳树断了,有碍观瞻,想找几个有力气的小厮把树根挖出来好补栽新树。只是这些天‘佛缘阁’上下都在忙着装货回程,呵呵··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