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节
得知大帅还没有到,诸将免不了要围住张宪探探口风。岳家军将领们感情深厚,岳帅写信给女婿的意思,也就是让张宪先给这些老战友们传话,让大家有些思想准备。可是岳帅却没想到,岳家军一分为三的消息,在几位高级将领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牛皋、董先立刻拍案开骂,骂的自然是朝廷吃饱了饭没事干,瞎折腾人。性格比较沉稳的王贵和徐庆则有些忧心忡忡,两人低声议论分析着,朝廷会不会派来一个新的主帅?
水军统领黄佐一言不发的掉头走人,张宪看出势头不对,急忙和诸将交代一声,心急火燎的跑去找小舅子。急匆匆赶到岳震一家人的小院外,他看到黄佐的亲卫,这才松了口气,不禁暗笑自己瞎紧张。
可是当他站在院门外,听到里面的对话,刚刚松弛的神经又不由紧张起来。
“震少,你知道我黄大脚降了岳帅,绝不是为了朝廷给的官衔俸禄!您说,眼下这算怎么一回事?倘若不知所谓的朝廷在给我们派来一个头,我如何向下面的兄弟们交代?我带着三万儿郎脱掉这身军服,回洞庭接着干水匪,也不能算作反复无常的小人吧?”
“呵呵,大脚伯伯先别上火,您看这是月亮给您新沏的茶,来,先润润嗓子。姐夫,别站在外面听啦,让水军的弟兄们也进来喝口水。”
听到小舅子在里面的吆喝,张宪只好把黄佐的几个亲卫让进院子,岳震亲自拎起大茶壶给大家一一斟茶倒水。
见黄佐发完这一大通牢骚,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回到他身边的岳震笑着说:“呵呵,大脚伯伯息怒,朝廷那些大官们就这个德行,饱食终日闲得发慌,就来编排咱们这些人,以小侄看来,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你们还是我父亲的直属部队,只不过是换个名号而已。”
其实岳震笑得很心虚,他也无法预料朝廷的后续动作。黄佐说的不假,昔日横行洞庭湖的水匪之所以弃暗投明,很大程度是被父亲的个人魅力所折服。黄佐,焦家兄弟几位大头目,也费了很多心力才将这些桀骜难驯的部下,真正融入了岳家军这个集体。如今突然把他们独立出来,人家自然要联想到,朝廷要换主帅了。
黄佐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放下碗笑道:“呵呵,震少刚回来,对前因后果不甚了解,您可愿意听听大脚对此事的分析?”
“您说的不错,其实小侄也是一头雾水,大脚伯伯请讲。”
看到老大使了个眼色,亲卫们再次站起来出去,黄佐看着他们从外面关上了院门,这才转头对岳震道:“当时老杨阵亡后,岳帅一怒之下赶走了所有监军,兄弟们虽然心里痛快了,可大帅却成了反对朝廷的出头鸟。”
岳震点点头,没有搭腔,安静的听着黄佐继续说。
“如果张俊倒台的时候,朝廷让岳帅做了太尉,是众望所归,也很正常。可是朝廷偏偏在临洮战后,唱了这么一出,这算什么?算是对岳帅领导有方的嘉奖?大家都知道,临洮之战是岳家军这些年来,最平淡的一场战事,虽说解了临洮之围,却也丢了仙人关,不能算作一个辉煌的胜利。所以说,朝廷这个太尉给的太蹊跷了。”
“再说一分为三,震少觉得朝廷打的是什么主意?”黄佐反问道。岳震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一旁的张宪接过去说:“换帅的可能性不大,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朝廷打算坚持使用文官监军。把父帅高高架起来,这样就可以避免监军和父帅再发生正面的冲突。”
“不错,姐夫这句话让我彻底想明白了。”岳震一拍小桌连连点头道:“今后岳家军就是这个局面,父亲若是想调动全军,就必须得到三个监军的同意。”
“休想!在我黄大脚眼里,监军算个屁呀!我们岳家军水师,只听岳帅一人号令!”
岳震摆摆手,眯着眼睛说:“这是后话,我父亲眼看就要到了,随同前来的肯定还有朝廷发布命令的官员。当紧的是,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起来,不然的话,一定会有人说岳家军是一群骄兵悍将,不服朝廷调度,那等于是往咱们自家脸上抹黑。”
张宪甚为同意的连连点头,黄佐皱着眉头道:“可是这个时侯不有所反应,以后咱就只能任由人家编排了。”
“也不一定。”岳震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坏坏的笑道:“上次我老爸砍了监军,朝野上下沸沸扬扬,我想,这次还敢来岳家军的文官只有两种人。一是咱们的同路人,想追随咱岳家军一起光复失地,扬眉吐气。第二种人就是,自恃背景后台够硬,在这里咱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黄佐想想也不由点头说:“不错,震少说的很有道理。与咱志同道合的就不必说了,这第二种人不好对付啊,也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就坏了咱这一锅汤。”
“哈哈···大脚伯伯迂腐喽。”岳震仰天大笑道:“这种人最好对付,办法有四个字就够了,投其所好。”
“对于有的人,酒色财气是金科玉律,也是不二法宝。大脚伯伯您私下告诉弟兄们,不管是水师总监军,还是各营的小监军,一定要找那些眉眼伶俐的专门去伺候着。所有开销到汇丰号去取,我会派人通知襄阳分号的。”
张宪和黄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宪吞吞吐吐道:“小弟,这样不行吧,要是让父帅知道,我们搞这些歪门邪道,轻者军棍伺候,太过分了会被拉出去砍头的。”
看看黄佐也是一样为难的神情,岳震明白他们都不是精于此道的那种人。岳家军也正是依靠严明的军纪,才锤炼锻造出了这支无敌铁军。那些溜须拍马、上下钻营之徒,很难在这样的群体中立足,更不可能达到姐夫和黄佐这样的位置。
“这件事,我和父亲去说说,反正今后老爸在临安的时间比较多。我争取能让老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非常时期,来点非常手段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黄、张二人相视苦笑,就算岳帅视而不见,运作这种事情这对他们来讲,还是有些难度的。
“王贵叔父那边怎么办?你不会让王叔父也···”想起今后的日子,张宪不禁有些愁煞心肠。突然被委以重任的那一点点兴奋,也不翼而飞了,可是事情已成定局,他只好一边发愁,一边在脑子里搜寻着岳家军里,有没有这样的‘人才’。
“王叔老成持重,向来都是在心里做事,说不定会有比咱们更好的法子呢。”岳震轻轻摇头道:“还是我刚刚那句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这个关键时刻千万要稳住,不能自乱阵脚。”
他们谈话后的隔天午后,韩世忠韩太尉先期到达,到场迎接的岳家军诸将也得知,因为有女眷跟随,岳帅晚了半日的路程,明早才能到襄阳。
岳震没有出现在欢迎韩太尉的人群里,因为有福亲王和王渊那样的先例,他相信,韩太尉在襄阳最不想见到,恐怕就是他这个曾经的生意伙伴。知道亲人即将到来的消息,岳震的心情可想而知,即便韩世忠有心想见,他也没有那份心思去应酬太尉大人。
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一家三口就早早起床穿戴整齐。忐忑不安的拓跋月,免不了一个劲的追问丈夫,衣着有没有不妥当之处。
三人骑马到了城外的军用港口,当岳震看到迎候的人群,不由有些后悔。除却岳家军诸将,就是襄阳府的大小文官,其中不乏很多熟悉的面孔,虽然他刻意带着妻妹远离那些熟人,可是还有不少主动过来的和他打招呼的。笑脸相对,他暗自叫苦不迭,用不了几天这个消息就会传回临安,希望不要在这个暗流涌动的时候,给老爸带来麻烦才好。
可是一直到红日高升,大家还是没有等到岳帅的船,岳震觉得有些不对头,父亲从来都是一个很守时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迟到的。
难道又出事了!
就在他低头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尖的拓跋月拽拽丈夫的衣袖,向后努努嘴,岳震回头看到了向他们招手的岳雷。他们赶紧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岳帅估计到襄阳会有一场兴师动众的欢迎仪式,故意没有到军港下船,直接在民用码头停船上岸了。
“小弟,快回去吧,娘、大姐和小北望已经往你们的院子去了。”岳雷交代了他们,就急匆匆的过去找岳家军诸将回去见岳帅。
“月亮,我们快走!”心头火热的岳震打个呼哨叫来马儿,抱起阿妹翻身上马,三个人,两匹马,归心似箭。
回到小院门外,看着半掩的院门,听到院中隐隐约约的人声,下马落地的岳震竟然一阵腿软,胸膛里的心脏也好像要跳出来一样。他怔怔的看着院门,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拓跋月从身后推推他道:“婆婆和大姐就在里面,还愣着干什么?”
“娘!大姐!”
一把推开院门,岳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一眼就看到闻声回头的母亲和怀抱孩子的姐姐银屏。
“震儿···”
“小弟!”
旁边周婶赶忙扶住身形踉跄的岳夫人,可是猛然见到朝思暮想的爱子,一个母亲的情绪怎么能够控制?
岳夫人甩开周婶的手张开怀抱,微微摇晃着向院门走来,泪水盈盈的呼唤道:“我的儿你可回来了,想死娘了···”
脚步虚浮的岳震,险些被门槛绊了个跟头,一样是跌跌撞撞的扑到母亲身前,扑通跪倒在地抱住了母亲的腰身,伏在母亲怀中止不住的泪如雨下。那边银屏,也早已把孩子交给周婶飞奔上前,久别重逢的母子、姐弟抱头痛哭。
泪眼婆娑的母亲,一遍一遍抚摸着爱儿的脸庞,渐渐收起了凄容,欣慰的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长高了,更壮实了···”
“呵呵,小弟快快起来,快给我们介绍月亮弟妹,还有这个小妹妹。”银屏擦去泪痕拉起岳震,见到整日牵挂的小弟平安归来,她怎能不喜笑欢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