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
司徒盈袖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师父脸上那张熟悉的银色面具,已是大惊失色。——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父怎会知道?!
还是,他也曾经涅槃重生?!
司徒盈袖太过惊讶,竟然一下子从石凳上跌了下去。
师父正襟危坐,双手撑在膝盖上,目视前方,似乎并没有看着她,但是她的一举一动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司徒盈袖受惊从石凳上跌下来,师父也没有回头,只伸展手臂,顺手一捞,就阻止了司徒盈袖下跌的趋势。
“师父……”司徒盈袖仰头看着师父,心情如在风尖浪口,起伏不定,她轻喘起来。
师父的手窒了窒,默默地放开了她的胳膊。
司徒盈袖扑通一声,跌坐在师父脚边。
她下意识抓住了师父的袍子,仰头看着他。
夜空里繁星闪烁,照得天幕如同洒满宝石的玉带,晶莹璀璨。
师父的眼眸里倒映着夜空的繁星,似乎比那星光要更明亮更耀眼。
夏虫在草丛中唧唧叫着,衬得四围越发寂静安宁。
司徒盈袖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从裙裾里露出来的一双雪白的裸足。
前世今生的种种迷惑,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突破的迹象。
司徒盈袖想起了上一世,在她痛苦到快要走不出去的时候,师父突然出现,教她游泳、辨药,让她从丧弟的自责和愧疚中走了出来,半年后,师父翩然离去,再未在她面前出现过……
这一世,她刚重生,便从青江的河水里救出了弟弟,然后又辨出了乳娘熬的药,对弟弟的身子大有损害!
那时候她只觉得幸运,只是衷心感谢自己的师父上一世的教诲……
可是现在联想起来,师父在上一世所做的一切,好像就在为她的重生做准备一样!
师父如果和她一样这一世是重生回来,她不奇怪,可是奇怪的是,师父如何能在上一世就知道她会重生?并且还跟她一起重生?……
司徒盈袖的脑海里千回百转,转过许多念头,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一些谜团解开了,但是更多的谜团涌了出来。
司徒盈袖怔怔地仰头看着师父岿然不动的身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的秘密从此不再是一个人的秘密,有个人会和她一起珍藏分享。
像是孤独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同伴,盈袖跪坐在师父脚边,靠在师父腿上,终于痛哭失声。
前世的憋屈和遗憾、痛苦和挣扎,都在她的哭声里得到了宣泄。
师父一动不动坐在石凳上,并没有低头看她。
一只手犹豫了很久,才轻轻落在她的秀发上。
师父的手并没有动,但是司徒盈袖可以感受到他手掌的热度,火辣辣的,如同夏日烈阳一样炙烤着她的头顶,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热,只觉得温暖,觉得可靠……
“好了,好了,别哭了……”过了许久,师父才轻声哄着司徒盈袖。
好像是第一次哄人,有种手足无措的局促感。
无所不能的师父居然有这样囧迫的时候……
司徒盈袖心中积郁尽去,忍不住又想笑。
师父这时突然垂眸,看见司徒盈袖哭得发红的脸上居然带着一丝笑意,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道:“我以为,你是对慕容长青情根深种,非他不嫁……”
“师父何出此言?”司徒盈袖一愣,完全没有料到师父居然会这样说她和慕容长青,“没有的事儿,师父想错了。”
师父依然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司徒盈袖想了想,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师父的意思。
师父如果和她一样,也是隔世重生,那么他应该知道她上一世等了慕容长青十年,等到二十二岁死的时候都没有退亲……
“不,不是这样……”司徒盈袖用帕子在脸上擦了擦,给师父解释:“我那时候本就是无所谓。他愿意娶,我就嫁。毕竟是我娘给我定的亲事。”顿了顿,又道:“他若是不想娶,我就不嫁,仅此而已,顺其自然。”
她也不想嫁人。
有长兴侯府的这个婚约拖着,她还可以逃避她爹和继母给她找别的男人。
所以她从来没有在人前表露过任何不满的意思。
可能因为这样,让很多人误会了,包括她上一世的两个丫鬟采桑和采芹,她们都为她不值,以为她是非慕容长青不嫁,而慕容长青辜负了她……
其实她的上一世,对任何男人都没有非嫁不可的心思。
当然,也不懂什么叫情根深种。
前世今生,她都对这种感情很陌生。
“他不想娶?他为什么不想娶?凭什么不想娶?”师父若无其事移开手,拢到袖子里面,紧紧握起了拳头。
早知道,他该再狠一点揍慕容长青……
司徒盈袖一点都不在乎,她笑着靠坐在师父的腿边,眯着眼睛看着夜空里的繁星点点,细声细气地道:“我一个商户之女,怎么高攀得上大名鼎鼎的长兴侯府?——他想娶我才怪……”
上一世,慕容长青比这一世要沉默寡言,而且对她也不如这一世熟悉热络。
就像是两条平行线,从来就没有过交集。
她对于那种状态其实很满意,并无抱怨。
所以她对这一世偏执迫人的慕容长青很是反感,甚至比对上一世那个让她等了十年的慕容长青还要反感……
想起慕容长青的紧迫盯人,司徒盈袖揉了揉太阳穴,很是头疼。
上一次送来监视她的两个婆子,被谢东篱出面给打发了,慕容长青大概不会怪到她头上。
但是如果慕容长青不死心,再送两个婆子过来怎么办?
总不能又让谢东篱打发吧?那样慕容长青还真要生疑了……
司徒盈袖想起谢东篱,马上就想到谢东篱要教小磊念书的事儿,笑着回头道:“对了,师父,小磊的病好多了。谢侍郎答应要教小磊念书呢!”
“哦?”师父到底看不惯司徒盈袖赤裸双足的样子,终于伸出胳膊,将她抱了起来,放到石凳上,“那你可以放心了。小磊以后应该学业有成,说不定还能光宗耀祖。”
司徒盈袖笑得双眸弯成一轮月牙,“承您吉言,我都不敢想呢!”
这一晚,司徒盈袖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卧房睡下的,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等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鼻塞声重,头晕目眩,竟然着凉了……
她也没有声张,自己开了个方子,让采桑去抓药煎来与她吃。
司徒晨磊很是乖巧地守在她的长榻边上,读书习字,很是自觉。
司徒暗香过来看他们,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形。
“二姐。”司徒晨磊放下毛笔,彬彬有礼地与她行礼打招呼。
“小磊乖。你在写什么啊?可不可以给二姐瞧瞧?”司徒暗香笑着走过去,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当小磊是三岁大刚学说话的孩子。
司徒盈袖皱了皱眉,有气无力地道:“小磊,去给姐姐拿蜜饯吃。这药太苦了,吃着嘴里都是苦味儿。”
司徒晨磊忙应了一声,出去与她拿食盒。
司徒暗香见小磊行事说话跟往日完全不同,竟是跟正常孩童一般无二,心中也是暗暗称奇。
……
“娘,小磊真的不一样了呢。”司徒暗香从至贵堂回来,有些纳闷地对张氏提起了司徒晨磊的情形,“一点都不傻。见了我就叫二姐,也不跟以前一样别人一碰他就哇哇叫,也不哭了,看上去甚至长高了一些,比我都要高出半个头了。”
司徒暗香很是郁闷。
以前她比小磊高一点点,没想到现在却被小磊高出半个头。
张氏“哦”了一声,目光如电般往司徒暗香脸上扫过,似在衡量她话的真假:“你看清楚了?真的不傻了?”
“怎么可能傻?您不信自己去看看,除了有些害羞,聪明伶俐着呢!”司徒暗香拿着扇子无精打采扇了扇。
张氏眯起双眸,琢磨了一会儿,道:“咱们家刚从江南送了新鲜果米,你去给长兴侯府送过去吧。长兴侯夫人,还有你慕容大哥那边,都要亲手送到。”
司徒暗香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抿嘴笑道:“娘这个提议好,我先去问姐姐去不去……”
张氏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孺子可教。”
司徒暗香又回到至贵堂,笑着问司徒盈袖:“姐姐,娘说江南那边刚刚送了新鲜果米过来,有菱角、鲜藕、鸡头、茭白,还有好些别的市面上少见的新鲜果品,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长兴侯府走一趟,亲自送过去。”
司徒盈袖昨日才从沈相府回来,晚上着了凉,现在正病在床上,当然不能去。
她半卧在长榻上,看着丫鬟婆子收拾东西,要给司徒晨磊重新布置屋子。
如今司徒晨磊不再恍恍惚惚、浑浑噩噩,她也不能再跟他睡在一间屋子里了,需要给他另外布置卧房。
至贵堂里一片忙乱,司徒盈袖咳嗽两声,对司徒暗香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我病着呢,这边也忙。”又道:“让婆子送去就行了,我们不用亲自去。”
司徒暗香笑着点点头,像是同意司徒盈袖的话,但是从至贵堂回来,她却押着送果米的大车,亲自去了长兴侯府,求见长兴侯夫人陆瑞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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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