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段儿路也不长，沈明曦想，应当是很快就能过了。

哪道走了几步，那求饶的女声又从院儿里传出来。

云醉若是这会还没能听得清，那就是耳朵不好了。分明这里面就有姑娘的哭声。

“等等！”

“嫂子，怎么了？”

沈明曦望她。

“这院儿是谁的，里边儿可是有什么事？”

“嫂……嫂子，你问这个做甚么？我怎么没有听到”，他无辜笑笑打哈哈。

云醉看了他一眼，朝鹿儿使个眼色，竟是要去敲那沉沉的院儿门。

沈明曦觉着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喝住小丫鬟。

“嫂子，这又不干您的事儿，管他呢。”

云醉当然知道这不管她的事儿，可那女声分明痛喊得厉害，里面的主子究竟是在做什么，罚奴婢么？听这样子，她甚至毫不怀疑能出人命来。

像是看出云醉的想法，沈明曦无奈摊手。

“嫂子，不过是奴婢犯了错儿在惩戒罢了，你同我走吧。”

这宅子本就是这样，管这样多干嘛，虽说人人面儿上都规矩得很。可背后怎么样儿，就不消说出来了吧。

他们沈宅子还算是好的了。

里面的女声又哭又求饶，可施罚的人却似乎毫不心软。

云醉顿着步子不知应当不应当动，她是新时代的人，虽然知道在这样的社会，下人地位地下。可从根底上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样不把奴婢当人看的行为的。

犹豫间，脚步往那院儿门靠，道：“这院儿是谁的？”

“嫂子——”，沈明曦苦了脸，几步奔过来拽住她。

这是二哥的呀，大哥都管不了的事儿，嫂子你说你去凑什么热闹啊！二哥那人脾性怪得要死，这边儿过去惹了他，怕是以后麻烦。

云醉叹口气，她只是想劝几句话罢了，当然是知道旁人的事儿她不可能能够真的插上手。

可若是有用呢？

她向沈明曦解释了下，可沈明曦觉得他家二哥万一不买账呢。不行不行！大哥也不会愿意的。

两人僵持间，那院儿门却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两人齐齐愣住，这院儿里面亮着灯，但仍旧昏暗。不像云醉住的院儿，一下就看得清人事儿。

“大嫂和三弟怎么在这儿？”，一个柔气的男声传来。

云醉只听着声音，却没见到人，她又仔细看了一看，才见一人站在院门光影明暗处。

正是沈闻。

“二——二哥，今儿不是外面去赏了灯么？大哥有事儿，我正送嫂子回去，途径这里。”，沈明曦突然变得紧张，听着沈闻的口气，不知他什么心情，忙回复他。

“大哥有事？”，他淡淡重复了一句，良久，像是低笑了一声。

“行了，外边儿冷，送嫂子回去吧。”，他看了一眼云醉，不知怎的，云醉觉得那一眼有点凉意，风轻轻从院儿内吹出来，夹带着一丝血腥气。

她刚见沈闻时，就觉着这位沈家二少爷不太一样，可也并无此刻那种奇怪到渗人的凉意。

“二弟，你等一下。”，可眼见那人走远，门就要关上，云醉到底忍不住开口。

沈闻的黑袍随风飘动，他缓慢半转身，头微偏，开口道：“大嫂还有事？”

“我——若是，若是有奴婢冲撞了二弟，我在这里求个情，希望二弟别罚得太厉害。”

云醉有些纠结，她知道一个院儿里的别管另一院儿的事，可她又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万一那奴婢真的捱不过去，这也实在太过残忍了些。

斟酌一下，开口道。

沈闻隐在昏暗灯光下，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似笑了一声，“奴婢控制不住嘴，倒没想到扰了大嫂，实在是罪过。”，男子声音此刻阴阴柔柔。

“明曦，送大嫂回去吧。”，留下这一句话。

随后小厮在沈闻身后屏住呼吸关上了院儿门。

云醉听了这话儿，也到底没明白，究竟他同没同意。

不再停留，同沈明曦一起往住的院儿走。

……

……

落风院儿平日很少亮灯，因为沈闻并不是常常回来住。就算回来了，那灯也点的是不那么明亮的。

太明亮的，少爷不喜欢。说是碍眼。

但这也不影响此刻院儿里的下人们战战兢兢地此刻将趴在地面儿上伤痕累累的女子看个清楚。

女子穿的奴婢服饰，此时后背的布料已经抽破了，一条条横亘在背上的，是密密麻麻的血痕。

大家伙儿其实平日都怕二少爷，这婢子当然也不例外。

就是今日少爷突然回来，她被主事儿的派去奉茶。

一个手抖翻了茶，不知如何，一个出气儿不周到，就落得这样的下场了。

这鞭打可全是二少爷亲自动的手，二少爷虽说时常在老祖宗和太太面前不动声色，可根本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这种事儿也不是头一回儿发生了，但凡院儿里长得秀气一点儿的奴婢，大致都受过罚。

偏偏二少爷打人从来脸上不带怒色，反而微微笑着，开口说话也不重。但到底让人凉到骨子里。

众人齐齐轻抽气，把自个儿的皮儿仔细绷紧了，候在一边儿动也不敢动。

二少爷身边儿常侍候的奴才石冬这会儿正仰着头一脸嫌恶嘲笑地瞧着趴在地上的奴婢。他的手上，捧着一条沾了血迹的长鞭。

有脚步声从院门儿处缓缓靠近，大家便都知道，这是二少爷回来了。

二少爷罚个奴婢，这奴婢那般吵，竟也还听得见院儿外有人说话。

也不知到底还是因着儿他们太害怕，自己不小心惹火烧身，压根儿旁的声音感觉不到。

沈闻负手从院门儿处走来，他看了看染血的长鞭，正在众人惊惧他莫是还要打这奴婢，怕是会出人命时，他却收回目光。

上前几步，蹲在奄奄一息的奴婢身旁，伸手把她脑袋拨转了过来，抬起奴婢下巴。

可以见到奴婢苍白的一张清秀文静的脸。

“知道错了？”

因为剧痛，奴婢眼睛有些睁不开。

他用力捏着她下巴，奴婢猛地睁开了眼，忙虚弱哭道：“奴婢知错了，求二少爷放过奴婢！！”

沈闻轻呵一声，甩开她，往一旁伸手，有奴才递过来一方锦帕。

他边擦手边道，“方才你牙关把得不紧，有贵人路过给你求情了，这鞭罚就算了。不过——”

沈闻起身，站着朝她道：“今夜就呆在这外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