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寒，雪渐落。

季寒蝉刚走进院子，便见云慕鹤伫立在落雪之中，他的衣裳被风撩起，背后一株梅。稍有些昏暗的天空，配上这样明艳的色彩，真是太适合不过了。

阮时碧则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拿手撑着脸，莫名有股子可爱的感觉。

“雪小了，就索性搬到了外边来”

云慕鹤背着手，解释道。

“也挺好，很漂亮，雪中煮雪喝茶，或许能升华我的品格也说不一定”

季寒蝉一笑，随手一捞裙摆便坐了下来。

“公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走了上来，他捧着一套茶具，加之些器皿，拂去落雪，便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托盘。

只不过他见云慕鹤动手时，似乎有些惊讶。

“公子，您要亲自煮茶？”

“故人来相见，岂有怠慢之礼？”云慕鹤轻缓地提起茶壶，忽的抬头问道，“季三小姐，可有想喝的茶？”

“我...”

季寒蝉不假思索，刚要摇头，她身旁的阮时碧却是忽的开口。

“我想喝云雾茶”

季寒蝉顿时就愣了，她瞪一眼阮时碧，人家又没有问你。

“没有问我又怎么了？”

阮时碧也一眼瞪了回来，似乎在这样说着。

妈的智障！

季寒蝉转过头来，不去理会他。

“云雾茶本就是生长在重山巅的茶叶，常年缭绕着雾，叶叶覆盖着雪，若能以雪煎雪煮茶，自然也不负了它的一生”

云慕鹤伸手拾起几片雪花，竟凑近闻了闻，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也许用梅花上的雪，或是松枝上的雪，会更香”

季寒蝉看着他面上清冷的笑，不由提议道。

云慕鹤一愣，眉头一皱似想到了什么，“你忘了前些年你收着梅花上的雪，得了那瓮水了吗？我一直没解封，和着那坛酒，一左一右埋在了树下”

“额...对啊，哈哈”季寒蝉一愣，尴尬地笑两声，没想到原主竟然还是如此个妙人，不过她怎么会记得？只好点头附和着说道，“我都差些忘了”

“今日可该开封了？”

“好”

说做就做，云慕鹤当即迈步朝着那株梅花走去，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季寒蝉与阮时碧二人。

三人便蹲在那树下，将就用着落下来的枯枝，挖了起来。

“今日之事真是奇妙，也不知多久之后才能再得如此雅兴，能与两位共同烹雪煮茶”

挖着挖着，阮时碧忽的感叹一句，让两人皆是笑了笑。

“阮兄若有此意，何日不是闲暇？”

云慕鹤清冷的声音响起在三人围在一团的小圈子里。

阮时碧许久没有说话，他沉默了片刻，随即又出声，“天下何人，不愿如此？只可惜缺了那天时，地利，与人和”

他说着，似已意有所指。

“确实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季寒蝉听到了这话，不禁也有些思索，她是想到了现代的时候，她的梦想，可惜...梦想哪里是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能承受的呢？

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咚”

一声沉沉的敲击声使三人回过神来。

“出来了”

云慕鹤淡淡一笑，伸出双手去捧那翁。

这是一个瓷色的翁，雪白的平面上沾染了许多的黑泥，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边角上的梅花，栩栩如生，成色极为的鲜亮。

季寒蝉随手几脚把土又盖上，随即便跟随着云慕鹤去那石头书案旁。

她确实也挺好奇，这放了埋了几年的梅花雪，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落青”

云慕鹤唤了一声，他身边的小厮自觉地递上了一张帕子。

“你们不妨坐一会儿”

云慕鹤正擦拭着手指上的污泥，这时候转过头来，对着两个似好奇宝宝一样看着他的人，笑着说道。

“好”

二人应后，纷纷又坐下。

“云慕鹤，若你能随心所欲，那想做些什么？”

坐得无聊了，季寒蝉忽的开口问道。

此话问得云慕鹤是一愣，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似认真地思量了片刻。

“云某无所欲”

“什么都不想要？”

云慕鹤淡淡一笑，“人生似大梦一场，何所欲？何所求？”

季寒蝉一愣，旋即点点头，似乎也有些赞同。

“你呢？”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阮时碧。

“阮某恐怕没有云兄这样的清心寡欲”

阮时碧摇摇头，他的手撑起头，脸颊也有些变形了，看起来有几分的可爱，“你呢？”

“我？”

季寒蝉一愣，她倒是没有真正思索过这个问题，这样乍得一问，却是把她问住了。

“你若能随心所欲，那想做什么？”

“我...”

她嗯了几声。

“我只想要活得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

阮时碧重复了一次，随即又开口说道，“这说着似乎很困难，心情随时千变万化，说到开心，也不过是一时的感觉，况且正可为反，反也可为正，开心或许也可为不开心”

他说着顿了顿，“若单说开心，实在是太困难了”

“有何困难？”

季寒蝉本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却没料到被人这样分析了一番，好像连开心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了。

她不由竖起眉毛，反驳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你又不是我，我说我开心，我就是开心。

阮时碧顿时愣了愣，随即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他点点头，似乎赞同了。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就在这时，云慕鹤忽的淡淡开口。

季寒蝉顿时一惊。

“你当年用来同云某辩解时候的话了，都教会了云某如何反驳，怎的还敢在云某面前用？莫非以为云某忘了？”

他说着，面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原来如此。

季寒蝉顿时呼出一口气，她差点以为云慕鹤...

不过原主倒也算正常，她已经听过不少原主冒出的古代中国诗句了。本就怀疑这具身体是个容器，当做轮回使用，如今...倒也不那么震惊了。

说不准过个几年，她也会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容器里去。

“揭穿我干嘛？”

季寒蝉一笑，顺势说了下去。

顿时小院里传出了淡淡的笑声，远处的梅花也随之抖了抖，仿佛如此快意纯粹的快乐，也惊动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