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听到我说的话,突然一言不发地开始大口吃饭,我知道他在回避我的提问。我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比刚才更加平和:“我觉得有些事情您还是不要每件事情都操心,这是博简自己的家事。而且,您也听到了,博简的诉讼被驳回,舆论都倒向博简的外公外婆那边,您贸然去管不知道会一出什么插曲。”
“但是不管的话,博简就太可怜了。”只是嘟囔了一句,大叔就低下头自顾自地吃着饭,眼皮都不带抬一下。我知道他根本没有考虑我的建议。我想在说些什么,脑海中却突然闪现自己第一天满身是血场景来到这里的场景,我要说的劝告停住了。是啊,继续劝阻大叔又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呢?大叔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啊,从一开始救我不就能够预示他在之后的日子里会做无数次同样的选择么?
这样想着,我在后厨的那些早已组织好的劝说却突然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就连那句到了嘴边的“您别去惹麻烦”也自然而然变成了“注意安全”。
大叔一直低头默默吃着饭,却在听到我出‘注意安全’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似是惊讶于我突然的转变,之后偷偷咧了一下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低下头继续吃饭。
我出神地看着大叔头顶的发旋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如果能拦得住您,您也不会在2个月前救下完全陌生的我,还给了我这份工作。既然你能义无反顾地救下我,其相对在其他人遇到困难的时候,您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您根本不会考虑未来会发生什么。”
“不是不会考虑。”大叔终于开口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而是眼前发生的事情更加重要,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和你的命根本无法相比,所以与其去说不会考虑,还不如说我根本不在乎。”
“所以在得知博简生活得如此不易之后,义愤填膺地想要去帮他报仇?”我挑眉看向大叔,心里也做了另一个让我自己都吃惊的决定。
“不是报仇。”大叔坚定地看着我,“只是帮博简讨回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叔,像是想透过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眼窥进他那颗永远不会平息热情的内心。大叔似乎被我看毛了,一时间变现得有些手足无措,再次低下头专注于碗里的饭粒,却被我的决定惊得掉落了手中的筷子。
“我和你一起去。”
“什么?”大叔明显有些吃惊,不知道这种吃惊是因为没有听清我的话,还是被我的话所震惊。
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你一起帮博简讨回公道。”
大叔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我:“不行,这可不行。你不许头脑一热跟着我一起瞎掺和。”
“为什么不行?”对于大叔的拒绝我有些生气,“明明你自己老师做这种不顾后果的决定。”
听了我的话,大叔干脆把碗放在了桌上,对着我就开始一顿说教:“这事儿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头脑发热,咱们两个的年龄有的比么?你才多大啊?你一个小孩子又不像是我这种老头子,黄土都埋半截身子了,早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你呢?才过了几年日子啊,你学我?你好日子都还没过完呢,别和大叔一起掺和。不行,我和你说不行。”大叔坚决地摇着手,一个人絮絮叨叨地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面无表情第听着大叔的唠叨,听着他反复强调不会让我参与其中,我倒是不免心里暗自发笑。“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我之前,大叔您自己能否克制一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任性呢?您说的这些大道理,您自己又能做到哪些呢、。”等他说的口干舌燥,拿着茶缸子喝水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反驳的机会。
大叔听到我的话立刻呛了一口水。因为呛了水,大叔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边不停地咳嗽着边不停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我,一副见了不争气孩子的样子。
我走过去帮着大叔拍背顺气:“好啦,好啦,我知道刚才的话过分了。但是我真的很想帮忙,就像是大叔在两个月前帮助我时一样。”
大叔咳嗽的差不多了,气儿也顺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我,像是个闹气儿的小孩子。听见我收拾桌上的碗筷,一把从我手里抢了过去:“不用你帮忙。”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大叔的背影,静静等着他消气。果然,在我内心默念到100的时候,大叔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语气还是有些生硬:“你得听大叔的话,你还太年轻,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家里人交代。”
“所以大叔是因为无牵挂了,就可以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我开口反问,却在话一出口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已经捅了大叔内心一刀,提了最不该提的事情,“抱,抱歉。”我连忙道歉,心里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大叔听到我的话,再次陷入了沉默,我知道自己说的话太伤人了。大叔女儿的离开是大叔这辈子最碰不得的伤,这道永远不能愈合的疤却又被我揭开了。“对不起。”虽然知道无济于事,我还是站到大叔身后道了歉。
“没事。”大叔的声音有些发抖,“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让你去么?我是真的很害怕再有一个像她一样的好孩子在这个世界消失。所以,听话,别和大叔一样干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大叔不怕死,但是大叔怕你死。”
“我知道。”我默默在他身后点了头。
大叔忽地转了身:“所以我不希望你去冒险,一点点的危险也不行。”大叔的眼神认真又严肃,和他平时总是吊儿郎当,一脸好商量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我不得不在表面上点头同意了大叔的劝告,但是内心的倔强让我在身后偷偷用食指和中指做了个交叉反叛的动作。只要是做了这个动作,我的承诺就失去效力了。①
大叔听到我的回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努力恢复到了平时那个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笑着的样子。
“那大叔一定要小心,毕竟博简连官司都没赢,要防那边出的阴招,还有不能想他们透露博简在这里的踪迹。毕竟我们绝对不能再让他们伤害博简了。”我不放心地叮嘱着大叔。
“放心,这个世界还没有人能暗算大叔呢。”他拍着胸脯想我保证,顺便帮我按平了因担心而皱起的眉头。
既然决定暗地里帮助大叔,我在当天夜里便按下了一组已经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我需要你帮忙。”我给对方发了消息。
第二天上午,我如愿接到了对方的答复。
对方在上午10点多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即使在不愿意面对我内心的那道伤疤,为了大叔的安全,我还是接通了电话。
“最近在做什么?”对方在我接起电话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问道,丝毫没有我想象中的不安与扭捏。
“我需要你帮我找份卷宗。”我没有理会对方的问题,直接说出了请求。
电话另一边愣了一下,音量提高了很多:“你明明知道那个案子我绝对不能帮忙。”
“和那件事情没关。”我掐着自己,尽量让声音平静的和刚才没有两样,我的手紧紧掐着大腿上的肉,说完话的后槽牙紧紧咬着,竭力不去想那件尘封太久的事情。
对方听我这样说,声音一下子由急躁转为了疑惑:“那是什么事情?你遇到麻烦了?”
“是另一个朋友。”我揉着刚才被自己掐疼的地方,“我想查一件小时候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你能帮我这个忙吧?”虽然是疑问句,但是我知道对方清楚这个忙他必须要帮。
果然我在听到对方长舒了一口气,问道:“朋友?我认识么?”
我用沉默应对着对方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说吧?委托人总该有个名字吧?”
“梁博简。”
“住在哪里?”
“这个我不知道。”在对方的讶异中我如实告知了他这两天以来听到的故事。只是在告知对方的信息里,我隐去了我和大叔还有博简现在的信息。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对方听完没有答应,反倒对我起了好奇,“我是说你是通过什么途径认识这位新朋友的?”
“医院。”我瞎编了一个理由希望能够蒙混过关,却引来了对方的一顿紧张,连连问我出了什么事情。
“不用在意我,但是这个忙你不应该拒绝我。”我笃定地说着。
对方沉默了下来,十几秒钟过后终是放软了语气应了一句‘嗯’。
“但是你得等我一段时间。”对方补充着,“现在只有一个名字,连地址都没有实在太难查了。”
我明白对方的难处,况且现在也还不知道大叔的‘侦查’季度,并不适合对调查的事情紧追不放,所以我也放缓了态度:“我知道,所以尽快给我就好。还有这件事情,千万不要惊动那边的当事人,博简的寄养家庭有些混蛋,我不想博简现在的生活受到破坏。”
“不过你查到这些之后准备怎么做?”对方比刚才显得更加轻松了,“作为受托人,我总有权利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吧?”
对方听到我长时间的沉默,又小心翼翼地问我:“你该不会还是像以前一样从没为以后考虑过吧?”
大叔说的没错,我果然就是脑袋一热。如果对方没有这么问我,我竟一次也没想过拿到这些消息之后接下来要怎么做。直到被对方询问,我才意识到,即使过了这么久,一直以来那种想到什么是什么的个性一点也没变过。我不由得在心里苦笑起来,你看,你已经把我宠到即使真的离开你,也变不回我自己了。
“你只管给我消息就好。”在对方再次开口前果断挂上了电话。
虽然说是没有催对方尽快给我回复,但是挂断电话之后,仍盼望着尽快收到消息。不过以对方的实力,资料应该在明晚之前给我吧?不过既然对方问过我之后的动作,我又不由得开始担心规划和行动力都一流的大叔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不过昨天看他没有要给饭摊放假的意思,看来大叔应该还没有查出多少眉目,近期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
下午去饭摊的时候果不其然又是我自己先到,大叔只勤快了一天就又恢复了往常懒散的样子。认命地推着小车去买食材,在菜市场里却碰上了熟悉的面孔——是个常来店里吃饭的女孩子,小米。
小米也是个不善言谈的孩子,看见我的时候先是一阵惊慌,随后轻轻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比起热情的寒暄,我更习惯于这种淡如水的招呼。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发现今天的小米好像没有什么精神,目光呆呆地扫着大姐菜摊上的蔬菜。想要上千关心,但是看到对方毫无表情的面孔之后又慌忙退缩了,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低头走了过去。
洗完菜的时候才看到大叔晃晃悠悠地走进后厨,还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今天做什么吃啊?”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想做芹菜香干,今天的豆腐干看起来特别新鲜,就买了好多回来。话说刚才,我在菜市场看见小米了。”
“小米?”大叔听见这个名字也显得有些惊讶,“她怎么去菜市场了?”
“不知道啊。”我回想了一下小米当时的表情,“但是看她的样子挺没精神的,像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不会是受欺负了吧?”
“那个啊。”大叔压根没把我的话当回事,“那是她没睡醒啦,你几点见到她的?”
“不是说了,是下午买菜的时候么?大概下午2点多吧。”我回忆着,把洗好的西芹放在了案板上,“大叔,能帮忙切成小段么?我刀工不好。”
大叔一边将西芹切断,一边笑着和我解释:“你和他没怎么接触过,她啊,就住在这一片的老房子里,是咱们这里的老顾客。小米的爸爸说小米是夜猫子转世啦,所以白天看见她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有晚上才会变得活力四射。尤其是一提到游戏,眼睛都是亮的,和俩灯炮一样。”大叔笑着在眼睛前边比了两个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