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很不好,生命体征很弱,可在推往抢救室时多少有了点意识。”鱼姜回忆,重重叹气。
顾初的心始终揪着。
鱼姜的职业一直是在跟生命打交道,生的或死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已经伤成这样还努力在保持着清醒,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却听见医护人员在惊恐地嚷嚷,快按住他!让他冷静!
鱼姜追上前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伤势过重的男人却在拼尽全力要起身,眼睛始终盯着一个方向在瞧,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仿佛要去抓什么东西。
“你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鱼姜盯着顾初。
顾初呼吸一滞,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嘴巴张了张,可半天没发出声音。鱼姜一字一句告知,“医院的墙上有液晶屏,里面正在播放你的订婚消息。”
顾初眼波一颤。
“当时Vic像疯了似的,我看得清楚,他就在盯着那面墙,盯着屏幕里的消息。”鱼姜红了眼睛,“我看到你接受了那个男人的戒指,看着Vic终于招架不住昏了过去,他在失去意识前喊你的名字,顾初……”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场面,就连在场的医生都震惊了,陆北辰当时伤势那么严重,换成一般人早就没了意识,可他竟然还能发出最后一声的歇斯底里。
那声音叫得令人脊梁骨发凉,鱼姜直到现在还能响起他当时的声音。
顾初的喉咙像是塞了棉花,心抽搐着疼。
“我哥哥因为Vic受了伤,所以那个时候我对Vic的情况也比较关注,后来警察来做笔录,我才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再后来我问过警察,警察说他是因为听到了女朋友订婚的消息所以急着回国而发生了车祸。”鱼姜深吸了一口气,又道,“那个时候我才相信,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痴情这么傻的人。”
顾初的手指在抖,努力压制,但还是控制不住。
“现在想想,应该是在之前他得知了你要订婚,所以想要回国。”鱼姜看着顾初苍白的脸,道,“那天晚上是直播的消息,应该就是你的订婚现场。”
是的,顾初清楚得记着,她和乔云霄订婚那天是在晚上,宾客云集,场面好不壮观。乔顾两家订婚盛宴甚至请来了国外不少合作伙伴,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在第二天她才知道,自己的订婚消息都传到国外去了。
原来,就是在她订婚的那一晚,她深爱的男人在经历着生与死的考验。
是心有灵犀吗?那一晚乔云霄在给她戴上戒指的瞬间,她的心口像是被数万根针扎过似的疼,甚至忍不住捂住了胸口,乔云霄为此还担忧了很久。
北辰……
顾初攥紧了手指头,心脏拧着劲的痛,无法呼吸。
足足半年的时间,他都像个废人。
鱼姜说了这句话,然后将顾初从窒痛中拉了出来,却又将她推进了另一片锥心洼地。她敛下眼眸,一下又一下地搅动着咖啡,“我开始对Vic好奇,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接受了高风险的手术,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在我哥出院后我仍然经常去医院,他们家会来很多人,看得出都很关心他,不过,他一闭口就闭口了半年。”
陆北辰有半年的时间没开口说过话,曾一度让医生误以为他伤了声带。在那半年里他砸了不少东西,求生欲望变得很淡,甚至不配合医生治疗,各路心理专家介入的也不少。鱼姜刚开始只是凑热闹,后来对他的关注越来越多,在一次他又绝食绝水的时候,她走进了他的病房,跟他说,你把我哥哥撞成重伤,难道不想负责吗?上天让你活着是有目的的。
后来,陆北辰就安静了下来,不再狂躁不再拒绝治疗,再后来,医生告诉他神经受损,会影响右手的灵敏程度,即使再进行手术也无济于事。
“那阵子我几乎天天去医院,所以听说了他右手受损的事,那位应该是Vic的父亲,我听见他恳请医生想想办法挽救Vic的右手,说他是学医的,以后要拿手术刀的。”鱼姜叹了口气,“但其实医生已经下了定论,这辈子Vic也拿不起手术刀了。我想Vic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近乎有一周的时间他都在沉默,是那种安静的沉默,让人觉得可怕。”
顾初心在滴血,在他最痛的时候她无法陪伴身边,那段日子,就算她没经历过也知道是场浩劫,他在那场浩劫中丢了自己,毁了前程。
她是如此地痛恨自己。
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尤其是到了今天,她想着这世上要是有一种叫做“如果”的东西,那么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得他体无完肤。他是她最爱的男人,是她的命,她就算什么都不要也要保住她的命啊。
“我以为他会从此消沉下去,失去了恋人又断了前途,换做谁都会自暴自弃了。”鱼姜喝了一杯咖啡,许是凉了,苦涩在口中迟迟化不开,她继续道,“可就在我去看他的某一天,他突然开口讲话了,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哥哥怎么样了?”
鱼姜永远忘不了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听着虽有点嘶哑,但低低得好听极了,她没料到他会说话,愣住了,他扭头看着她道,放心,我会赔偿你哥哥所有的损失。
其实鱼姜的哥哥早就出院了,也没什么大碍,之所以会那么说不过是不想看着他自暴自弃。她便跟陆北辰解释了这番话,陆北辰听完就又沉默了。
“你一定很奇怪我跟Vic的关系吧?”鱼姜抬眼看着顾初,“Vic对我多少跟别人不一样,我想这点你已经感觉到了。”
没错,当她在琼州看见鱼姜第一眼时她已经感觉到了,她看见不苟言笑的陆北辰与鱼姜相聊甚好,脸上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轻松。鱼姜从不会像其他人似的尊称他为陆教授,一声“Vic”仿佛就成了她的专属。在她给陆北辰做助理的那段时间里也能充分感觉到鱼姜与众不同的地位,陆北辰很尊重她的专业,甚至纵容鱼姜一直以来对她表现出的挑剔和反感。
就连有时候她会责备鱼姜行事过分,陆北辰亦从未因为她这个女朋友而去责备鱼姜,反而是安慰她说,鱼姜就那个脾气,你别搭理她就行了。
所以一直以来顾初都在质疑,如果鱼姜跟陆北辰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依照陆北辰的性格应该不会对鱼姜处处照顾。
“我知道Vic不爱我,但我对他来说仍旧是特别的存在。”鱼姜说这句话并没有炫耀之意,相反的,她的神情较为凝重。
“为什么?”
鱼姜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因为没有我,Vic可能没有今天的成就。”
顾初闻言怔住。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性,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时陆北辰心灰意冷时她给予鼓励,这才导致鱼姜今天在陆北辰心中的与众不同,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半晌后她喃喃开口,“他是因为你才当上的法医?”
鱼姜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后肯定了她的问话,“对,否则像他当年的那种废人能做什么?”
“什么叫废人?”顾初听了后十分不悦。
“顾初,我没有说错。”鱼姜知道她听了不舒服,但还是残忍地倒出了事实,“你知道他脑中的血块对他的影响有多大吗?血块压迫神经,不仅仅影响了他的右手,而且对他的视力甚至行动力都有很大的影响,换句话说,他还不如个正常人似的能跑能跳,你是学医的,又对神经学有研究,你认为我把他形容成是废人有错吗?当时,连他都认定了自己是个废人。”
顾初形同石化,心却在胸腔里来回翻滚,鱼姜的一字一句成了刀子,密密麻麻地往她胸口上扎。
“我看见了他最消沉无助的一面。”鱼姜深叹了一口气,眼神沉痛,“我谎称我哥哥还没出院,所以方便每天过去看他。他颓废得像鬼,每天都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拒绝阳光。”
终于一天鱼姜忍不住了,她实在看不下去眼爆发了,带了一群人冲进了陆北辰的病房,一把扯开了紧闭的窗帘。陆北辰怒吼着让她滚出去,她不理会他的犀利,硬是将他拖出了病房。
医生和护士们都被这阵仗给吓傻了,陆家的保镖闻风赶到,可鱼姜带来的那几个黑人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几下摆平了那几名保镖,硬生生地把还穿着病服的陆北辰给劫上了车。
“我一直研究毒物学,那时候经常会配合调查局做一些案子。”鱼姜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工作,继续道,“我让几个朋友把Vic带到了我工作的地方,他不是每天都半死不活的吗?那我就让他直面死亡,让他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
顾初大吃一惊,虽没亲眼看到那一幕,但她也能想象出那样的画面,着实震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