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睡了一觉起来,脸色看上去有点血色了,顾初扶着他坐到了餐桌旁,又量了他的体温,略有低烧。将筷子递给他,他却靠着椅背哼哼唧唧,示意没力气。她怎么看都觉得他有点纯心故意,但又知道他是病人,懒得跟他计较,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旁,亲自喂他吃饭。
陆北辰的心情看上去很愉悦。
顾初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吃过饭,她又切了少量的水果,见他的体温一直保持在低烧,多少还是担心。陆北辰倒是配合,主动亮出了胳膊,跟她说,“扎吧。”
顾初大学学医,临床护理虽不及护士专业,但也自然不会含糊。这一次,她倒是一针见血了,药液缓缓将血液逼回,吊瓶中的药滴一下一下地坠下,催眠的节奏。
“累吗?”陆北辰靠着床头问她。
顾初摇头,累倒是不累,可能一门心思就用在如何让他退烧上了。陆北辰看着她笑,眼睛里有一点点的坏,“累了我也不会放你走。”
“你耍我?”顾初察觉他的戏弄,瞪他。
他一手攥着她,“我是你上司,你来照顾我天经地义。”
顾初才懒得搭理他的狗屁理论。
输液用了一个小时,陆北辰身上又出了不少汗,发梢都被打湿。顾初一直在旁为他擦汗,这倒也可以,出了汗烧退的也快。
“你以前有过这种高烧不退的情况吗?”拔了针后,顾初替他找了一套干净的家居服,问。
陆北辰瞅着她,想了想,点头。
“感冒?”顾初疑惑。
陆北辰直接将头靠在了她怀里,“只是感冒,我这个人抵抗力弱。”
真的假的?
顾初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是不是在偷笑。
“换件衣服吧,你现在穿的都湿了。”
陆北辰依旧靠着她没动,懒洋洋地说,“我想洗个澡。”
顾初一想也对,泡泡澡对退烧也有帮助,点了下头,“那行,我先把水给你放好,衣服就放在置物架上,洗完了方便你换。”话毕要将他扶回床上。
岂料陆北辰单臂圈紧了她,嗓音放低了,“可能还得麻烦你帮我洗。”
“啊?”顾初差点被口水呛到,“帮你洗、洗澡?”
陆北辰抬头瞧着她,苍白的俊脸倒是有一丝无辜了,“我现在头晕得要命,自己洗澡太危险了。你是我助理,这是你的工作。”
有哪条法律规定,作为助理一定要帮上司洗澡的?又有哪家公司的助理,其工作范畴是包括给上司洗澡的?顾初当然不会照做,但陆北辰就像是吃定了她的心软,就一直靠着她,额头上还不停地出汗。
“这样吧,我先帮你放水。”其实她怕他再烧起来。
她要走,陆北辰就腻着她。没办法,她只能拖着他到浴室。她放水,他就靠着镜子前看她,镜子里的那张脸赢弱得很,唇稍却溺笑。顾初瞥了一眼旁边的镜子,能够看见他的脸。
其实他生病的样子还挺可爱,头发有点乱,脸色虽没血色,但平日的戾气消失殆尽了,就那么懒洋洋地杵在那儿,她走哪儿他就跟着晃悠到哪儿,这么个大高个子的男人,耍皮闹气起来倒像个孩子了。不生病的时候,这个男人让她怕让她悚,他的眼睛里像是藏了毒,那种让她稍不留神就能丧命的鸠毒,但现在,怎么说呢,她总觉得,喜欢看他恰似撒娇的样子。
是的,他现在只是恰似撒娇。
因为,他有点强硬,还有点小小的蛮横不讲道理。
“水温你试一下。”放好了水,她搀扶着他到了浴缸前。
“你不是试好了吗?你真忍心让我一个人洗澡啊?”
“你又不是小孩?”顾初有点后悔刚刚纵容他了,早知道让他自生自灭了。
趁着陆北辰在里面泡澡的时候,顾初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觉得彼此之间的关系有点脱缰,她想去控制,却反被控制。
没见过这么赖皮的男人。
比北深,还要赖皮,不,是比北深坏很多。
顾初这么想着,情绪就又压了下来,北深这个名字,像座山。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觉得他差不多泡完了,凑到浴室门口听了一下,里面有花洒的声音,看来是快完事了。想着再给他备点药,而这时,门铃就响了。
她以为是客房服务,又或者是副总亲自过来问候,岂料,一开门,她见到门外站着的男人后就愣住了。
“hi。”门外的男人,深色的衬衫,西装长裤,还系着领带,很是商务却看着是风尘仆仆地赶来,见到顾初后,他的笑容沾了阳光的味道。
顾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脱口,“云霄?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乔云霄看上去像是没怎么休息好,眼睛里有血丝,应该是忙于工作,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可他见了她后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是笑,这一笑,就笑得让顾初不忍了。
“我来找你。”乔云霄直接说明了来意。
顾初微怔了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乔云霄笑容扩大,“我想要找你,就一定能找的到。”
顾初有点不知所措。
“顾初,我们需要谈谈。”乔云霄一针见血。
“现在?”
“对,现在。”
顾初迟疑了一下。
“你不打算让我进去?”乔云霄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顾初赶忙挡住了他的视线,“不,不大方便。”
“不大方便你让我进还是不大方便跟我谈?”
“都不大方便。”
乔云霄若有所思,盯着她看了半天后,点点头,“好。”抬腕看了一眼时间,“那这样,你跟我走,现在。”
顾初摇头,“真的不行。”
“理由。”
“我……我现在——”
“理由是,她现在必须要留下来陪我。”身后,是陆北辰的嗓音。
不再像刚刚那么轻柔,声音沁着凉,钻入了人耳,令人不寒而栗。顾初条件反射扭头,陆北辰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他只是穿了条家居裤,上身没穿衣服,头发湿的,胸膛挂着水珠,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是刚刚洗过澡。
孤男寡女,男人还刚从浴室里出来,暧昧非常。
门外的乔云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
陆北辰的脸色也不见得好看到哪儿去,原本就惨着白,现在面对冷不丁多出的男人,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冷漠得骇人。顾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你跟他住在一起?”乔云霄咬牙低问。
顾初没等回答,陆北辰就走上前,单臂圈住了顾初,她感到他有些力量压过来,但他还在努力支撑着,隔着她的衣衫,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滚烫,又开始烧了。
多少有点着急。
而陆北辰始终不动声色,看向乔云霄,神态寒凉,“乔公子这么明知故问不好吧?她在我这儿,当然就是跟我在一起了。”
顾初的肩头明显颤抖一下,而乔云霄的反应更明显,盯着陆北辰,面色僵硬,一字一句,“你到底是谁。”
陆北辰唇角上扬,眼里却没笑,“陆北辰。”然后,又淡淡补上了句,“乔公子不是这么健忘吧。”
乔云霄看了他半天,紧跟着来扯顾初的手腕,奈何陆北辰快人一步,将顾初往身后一拉,同时的,他也因病情有点没站稳,另只手撑在了门框上,从乔云霄的角度看过去,他更像是一种阻止和拒绝。
可顾初看得清楚,他是真的有点站不稳了。
那条疤痕在她眼底落得深刻。
“她不能跟你走。”陆北辰一字一顿道。
自小的教养令乔云霄没法登门入室,他直接将问题甩给顾初,“你之前说过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顾初心一紧。
陆北辰自然不知道顾初当初说过什么,但这话听着就是不舒服,眉头皱起,下了逐客令,“乔公子,请便。”
“顾初!”
“云霄,你先走吧。”顾初实在不想看着陆北辰真的再高烧不退,从侧面上前,看着乔云霄,“有些话我们改天再说吧,我现在真的不能走。”
她的人离近,乔云霄却是第一次觉得她的心远了。那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在她身后,无论是他的脸还是他的话,总会深深勾起他的警觉。他近乎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地对顾初说,“他是陆北深,你危险,他是陆北辰,你更危险。跟我走,顾初。”
顾初何尝不知道自己危险?
打从这个跟北深长得一样的陆北辰的男人出现,她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曾经一次次的,她试着逃离他的视线,逃离他的生活,就正如五年前的那一场分手,她能够冷静到了残忍,陆北深能够发疯到了歇斯底里。她以为,不过就是两年的恋爱而已,不过就是一个人喜欢上了另一个人,这种感情不论是对她还是对他,其实都不会是那么深邃。
可是她错了。
自从分手后,她装着心脏的地方就空了。
好像,就一直停留在五年前说分手的地方。当时她走了,心却留在了那里,像是个孤独而又执拗的守护者,静待着世间人事变化万物苍凉。
乔云霄很好。
在他吊儿郎当一天恨不得能换仨女朋友的情况下,顾初都会觉得他很好。因为相识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可以清楚地知道他并非是花心的人,只是,她们都不是他想要的。
这句话,是乔云霄曾经跟她说的,他说,顾初,其实我不是滥情,我只是想要在不同人身上找到同一个人的影子罢了。
乔云霄曾经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他说,那是他最付出真心的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他会时常看着她说,顾初,其实你像极了她。再后来,当乔云霄横插了她与北深分手全过程,他跟她说,从今以后,我来保护你。
羽翼未丰时的承诺,更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乔云霄的誓言恰恰如此,他没能保护得了她,因为一旦失去了乔父的支援,他连他自己都保护不好。直到,他如愿地坐上了乔家的第一把交椅,他处处为她绽放了安全屏障,可惜,她已经不需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