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跟着霜降,走出了疑似实验室的山洞。
她犹豫片刻,还是直接问了出来,“霜降前辈如何得知我服用了香丸?”
霜降在前款款而行,头也没回。
“服用香丸者体有异香,寻常人兽皆嗅闻不出,惟精通药学之人和修为高深之兽可辨别出来。”她侧头瞟了柔安一眼,“猞猁就是因为你身上的味道同我一样,才把你带回来的。”
柔安看向猞猁,它也看她,耸了耸耳朵。
——明白了,这是修为高深之兽。不过,听起来它的名字就叫“猞猁”……兽名也这么高深。
柔安又转头看向“精通药学之人”,觉得她脾气不坏,继续请求解惑,“如此说来,前辈也曾服过香丸?”
“不,”霜降语调缓慢,“我曾做过香丸。”
“……!”
柔安今日已惊过数回,此时仍然忍不住睁大了眼。
如果她没记错,惊鸿说,香丸的制作者是琉璃宫已逝的长老,精于药学,堪称天才。
霜降看样子所言非假,可她为何诈死来此守墓?
柔安之前所问未曾获答,不能肯定霜降是不是故意的,便也不好再问,又换了问题。
“不知长老要带我去往何处?”
霜降别有意味地笑了一下,“去秘宝所在之处。”
“……外间四洞之内不是秘宝?”
霜降用“没看出你这么傻”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那些东西也称得上‘宝’?,也值得被‘秘藏’?”
——前公主柔安生平第一次因“见识短浅”而被鄙视,感觉复杂,瞬间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心情……
正好,几句话间,霜降带着她穿过短短的洞中回廊,几次折转,眼前豁然明亮。
她们走进一个极大的洞,如果说柔安和靳玉穿过翡翠潭水道到达的溶洞是一个大厅的大小、五洞环绕的大洞够得上大堂的面积,那柔安现在进入的山洞就堪比一座大殿了。
洞呈四方形,洞壁平整光滑,洞内灯火通明,洞中所有器具都异常精致华美。洞口正对的一边是一座高台,台前有台阶,台下平地的中央有一张紫檀大床,床架间轻纱密密覆下,依稀有人安卧其中。
柔安进洞时观察得太入迷,不小心擦过洞口的雁形油灯,宽袖拂过垂颈而眠的灯雁,窸窣作响。她无意间回首,发现鎏金铜雁的身态自然流畅、羽毛纤毫毕现,近距离观之,更为洞中器物的精致程度而瞠目。
柔安跟着霜降走向大洞中央,走到雕花大床旁,霜降轻柔地撩起床畔缀着点点银光的素白纱帐,看向帐内,露出一个愉悦而缱绻的笑容,笑涡间,所有的高高在上和目无下尘尽皆释去,只余轻柔和眷念。
这是柔安遇到她以来在她脸上看到的第一个如此真实的笑容,不由诧然,也转头看向床帐之内。
帐内,一个衣装整肃的中年男子躺在床上,鬓边霜华侵染,面容清隽沉凝,双眼轻阖,双唇微带笑意,睡相端正。
柔安在看到男子凝固的表情以及于腹前交覆的双手的时候,耳边顿时响起了霜降先前的“守墓”之语。
——所以,这就是她为之守墓的人吗?他是谁,也是琉璃宫人?缘何同秘宝一同深藏此处?为何霜降这位年轻望重的琉璃宫长老自愿隐于此处为他守墓?
柔安一脸肃穆,脑中思绪飞转。
“他很好看,对不对?”霜降突然轻轻地出声,仿佛怕打扰了他的安眠。
柔安一惊,看向她,发现她的脸上现出一种少女般的欢欣秀美,她凝视他,像在直视幸福。
霜降没有听到柔安出声,疑问地看回来,柔安对上她的目光才骤然反应过来。
“对。”
她没有为柔安迟延的回答而生气,她毫不在意柔安的走神——她万分笃定,没有人会不同意她的话,所有人都会认为他真的很好看。
“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她语声轻不可闻,但这一回,没有再询问柔安的意见。
霜降又痴望床上人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纱帐,径自走向洞内最前方的高台。
柔安立刻放轻脚步跟上了她。
柔安踏上了高台的最后一级台阶,才一放下提着的裙摆,甫一抬头,就看到霜降双手捧起台案中间一个木匣。
霜降双手抬起,只因木匣沉重,但她动作随意,似乎并不看重手中之物。
柔安的目光一接触木匣,就预料其内必有不凡之物——能以沉木为匣,只怕除所谓的“秘宝”之外,再无一物可得此殊待。
果然,霜降用一只白得能透出青色血管的手覆上匣盖,用纤细得让人心惊的手指按上盖前的金色锁扣,悠悠介绍:“这就是‘秘宝’。”
匣盖应声弹开。
柔安定睛于匣内,只见匣底铺着的红绸仍有丰盛的光华,绸布正中,一个乌黑的条状金属置于其上。
她仔细端详,发现棱角圆润的四方体金属条有着沉蓄而锃亮的反光,借助反光,她依稀看清其上细密精巧的无规律折线所组成的似有规律的纹路,纹路立体,略见凹凸。但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辨别出金属的名称和纹路的来历。
“你带走吧,秘宝”霜降看她只是盯视,并不将这块金属拿起,出声提示。
“可否请长老告知,这是何物?”柔安没有轻率动手。
“不知。”
“……此物堪作何用?”
“不知。”
“…………此物是何来历?”柔安已经对获得答案不抱希望了。
“不知。”
——真没让我失望啊。那你知道什么?这位琉璃宫前长老真是对秘宝半点不在意啊,明明就在其侧……安心守墓…吗?
柔安沉默半晌,犹豫着看霜降一眼,听话地伸手隔着匣中绸布将金属拾起,动作间颇有不情不愿的意思。
——她不是在故作姿态,是真的不情愿!
柔安一向多疑,又身负前世记忆,直怕这性质不明状态诡异的金属出自什么放射性的陨石之类,就算隔着布,她也真的一点都不情愿拿起它!
霜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警惕已极的动作,似乎对她的反应颇觉有趣,却并未发问和反对,直到柔安将金属用红绸层层裹好收入袖中,才施施然步下台阶,回到架子床前。
她没有撩起纱帐,只是隔着素纱看向床上之人,轻笑着说。
“闲事已毕,接下来,该干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