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祺不好意思道:“姐姐快别拿我打趣了,哪里有姐姐一半。”
荣嫔一挥手,身后的宫女便捧着锦盒上前一步,一手将锦盒打开,一只儿臂大小的紫参置于其中。
完祺做了宠妃多年,看见这东西亦瞠目结舌,“妹妹记得这紫参还是早些年姐姐生荣宪公主时赐的,妹妹这里的紫参,没有一只比得上的。”她撇了撇嘴,“姐姐好偏心,妹妹怀孕这么久也不见姐姐拿什么好东西,偏凝霜一来,连这等好东西都舍得了。”
荣嫔笑意盈盈:“都说了自家姐妹,头一回见面,还能小气了不成。”她推了推完祺,“放心,等你肚子里那个来了,我这个姨娘可不止这一样好东西。”
凝霜悄悄瞥了一眼伊尔龄,只觉得她周身华光流转,宛如谪仙在世,只看得她目眩神迷。她用力挤了挤眼睛,上前一步,福身道:“小女谢娘娘赏赐。”
荣嫔点了点头,“快起来吧,都说了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完祺又招呼着各自坐下,客气了这一会,真觉得有些累了,在笼着炭火的殿里还生出汗来,荣嫔瞧了她一眼,“妹妹这些日子害喜得还厉害么?”
完祺有些喘,轻摇了摇头,“害喜倒是好多了,不过这身子重得很,真是累得要命。”
荣嫔嗤笑道:“怀孕便是这样,妹妹这是头一胎,往后便知道了。”
两人正说笑着,外头有一小太监走了进来,朝两位行了礼,道:“宜嫔小主,时候到了,奴才是来接姑娘出宫的。”
凝霜脸色一黯,完祺不情愿道:“这么快么?”
那小太监赔笑道:“宫里的规矩,下钥前必须送出去。不过小主这么尊贵,往后要见也定然受准。”
完祺是老人了,亦懂得分寸,沉默了片刻,便道:“妹妹,回去好好照顾自己。”
凝霜红了眼眶,:“姐姐,我舍不得你。”
完祺想要说话,却看见荣嫔正含笑看着她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霁云:“送二小姐出宫。”
凝霜一愣,呆呆地站在原地,伊尔龄笑魇生姿,款步上前,拍了拍凝霜的手,安慰道:“别难过,往后有得是机会,等下次进宫,来我永寿宫里坐坐。”
凝霜用纯稚的眼神望着荣嫔,过了一会,秀面一点。她轻轻吸了吸鼻翼,一福身,:“姐姐,你保重。”
完祺压抑住心里的不舍,淡淡道:“你也保重。”
完祺不便出宫,直到目送着凝霜上了车,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荣嫔还在她身边,她无奈一笑:“这孩子从小跟惯了我,让姐姐笑话了。”
伊尔龄绾过完祺的手臂,笑道:“有什么笑话,我倒盼着有这么个姐妹。”
轿辇四平八稳向前行进着,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凝霜不知道怎么,觉得这回比来时晃得更厉害了些,她心里一颤一颤。她几次伸出手,终于鼓起勇气撩起了轿帘,红墙高大,琉璃锃亮,明灿得她睁不开眼来。她看着看着,忽然不远处出现一人影,那是个男子,身材高大,穿着明黄衣服,她忍不住眼光一直跟在那人身上,猝不及防地,那男人不经意回头一瞥,她吓得赶紧撂下了帘子,抚着惊惶未定的胸口,大口喘着气,她脑海里,回旋着一张惊鸿之间极其俊美的脸。
玄烨站定在不远处,看着娟秀的轿子,随口问道:“是谁进宫了?”
梁九功道:“回皇上,您节前允宜嫔小主家的亲眷从盛京过来探亲,想来是了。”
风扫过玄烨的脸,俊美如神袛,他漫漫望了一眼那轿子,随口道:“是吗。”手一挥便大步走去了。
在他们的不远处的长街另一头,还有两个人,那两个宫女见皇上走过便屈膝行礼,其中一个不知怎的,半边身子都酥软了,软软倒在墙根上,云弋嫌恶地推了推绾娘,“绾娘,你快起来,看看你成什么样子。”
绾娘痴痴望着玄烨走远的方向,早已心猿意马,魂魄不全。“皇上......皇上他,怎么这样好看。”
云弋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赶紧从袖口里掏出几钱碎银子,“这钱你拿着,你不走我可走了,要是让小主看见,还当我跟你一样魔怔了。”
绾娘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把银子接在手里,不情不愿道:“你倒是净能瞧见皇上,我这可是头一次。”
云弋不屑道:“瞧见还能怎么样,哪会与咱们有干。”
绾娘意犹未尽道:“现在是这样,以后可不一定了......”
殿里只剩了荣嫔和完祺,伊尔龄看着这各色精致的瓜果点心,别有意味地笑道:“你怀孕以后胃口不好,这些东西都是不吃的,为了你这妹子过来,你费了不少心吧。”
宜嫔一诘,道:“嗨,费不费心的,总得做做样子,别让说我这作嫔位的姐姐,来一趟也不知道招待。”
荣嫔朝外头一望:“凝霜今年多大了。”
宜嫔目光一沉,“有双八了。”
荣嫔挑了挑护甲,似是漫不经心地道:“双八......也不小了,尚未婚配,妹妹是打算让她进宫?”
宜嫔暗暗把手里的杏色丝绢一攥,脸上朗然一笑,“姐姐也知道,妹妹自打怀了孩子,身子没舒坦过,哪还有心思管她。婚不婚配的,也得等妹妹得空了再说,况且......”她推心置腹道,“这孩子性格唯唯诺诺,上不得厅堂,皇上不会喜欢的。”
荣嫔想了想,而后一笑:“瞧你,净埋汰自家妹妹。”她话锋一转,“听说妹妹最近去御药房?”
完祺心一坠,脸上不动声色:“是,身子总需要调理,又不放心那头,总得亲自过去看着。”
荣嫔若有所思道:“哦?皇后怀孕后,温妃也是每日亲自去御药房和御膳房把关。”她妩媚一笑,“妹妹应该没少瞧见她吧?”
完祺依旧笑意得体,“是总瞧见,不过她那个人,姐姐还不知道,性子孤拐,尤其封妃以后,一般人还哪里能入她的眼。”
伊尔龄一想,也觉得在理,便苦笑道:“也真是可笑,短短一年,一个贵人就在咱们之上了。”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悠长的哈欠,慵懒道:“还以为你跟她接近,是为了对皇后怎样,想想你现在不方便,也是我想多了。”
荣嫔领着宫里的人,一摇一摆地慢慢走了。
直到她彻底走远,宜嫔一张脸算是彻底冷了下来,如凝了一层寒冰,霁云知道大事不妙,一声也不敢吭,宜嫔不缓不急,“本宫跟温妃接触,是谁告诉荣嫔的。”
霁云赶紧跪下:“小主,奴婢整日陪着小主,决不会是奴婢。”
完祺面无表情:“继续,其它人呢?若是没人肯说,就一个个拉下去问。”
殿里吓得人人自危,过了片刻,一个小宫女受不住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哭带求饶。
宜嫔高高在上注视着她,杀机腾腾,“都说了什么。”
那宫女吓得舌头都打了结:“奴婢......奴婢那天碰见永寿宫的一个小姐妹,她问奴婢怎么最近不往御药房给小主煎药了,奴婢一个没注意......奴婢跟她说小主不放心,都是亲自去御药房。”她头磕得砰砰响,“小主,奴婢发誓,再没说别的了,求小主饶命。”
宜嫔眼神里的怒意渐渐缓了下来,她轻柔地抚着肚子,目光温柔。霁云起身,微微朝完祺一福身,便领着两个太监将方才那宫女拎了下去。
凄厉的告饶声只响了一声,便再也沉寂了下去,完祺微微一笑,诡魅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