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停歇,冉冉纤云度林越。
离开沉昊老家时,天色已近黄昏。
半个天空都已明净如水,只有路边的草木上还残留着少许湿意。
走在偶尔有着几个水坑的柏油路上,听着路边草丛间的虫鸣,呼吸着湿润而清新的空气,看着远处更灵秀的山峦,更翠绿的草木,感觉就像喝了一杯甘露,浑身毛孔舒张精神振奋。
有人说,人这一辈子,都是在负重前行,走得越久,身上背负的东西就越多。只有不断地放下,才能走得轻松。
沉昊,就像一块搁在我心头多年的石头,虽然不至于动一下就伤筋动骨地疼痛,却也使得我时不时地被愧疚的枷锁所桎压。
而现在……成熟稳重气度不凡的男人……颜容精致温柔恬静的娇妻……可爱漂亮的孩子……从沉昊母亲那里无意间了解到让我觉得,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多么明智和正确。
回到旅馆,将沾了泥的鞋子刷净晾好,我正准备洗漱,搁置于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拿起一看,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貌似还是外省的。犹豫一瞬,想到新换的手机号目前为止只有父母知道,我便认为是打错了的电话,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不想,过了几秒,那个号码又再次打了过来。
估摸着也许是真有事找我的电话,我便接了起来。
“喂,您好。”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沉默。
“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我提高了嗓音,再次询问。
“……”电话那端继续沉默。
“喂,是妈妈吗?”
“……”打电话的人持续不吭声,只隐隐听到从线路那端传来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喂……为什么不说话……喂……你是谁啊……喂……”
啪!
都——都——都——
线路里传出一声声挂断后的短波。
茫然地看着手中的电话,我心里划过一丝不安,思索着这新登记的号码目前为止只有父母知道,应该不会出现骚扰电话……除非……
想起半个小时前突然打来电话询问我近况并且与我东拉西扯了小半天的小珊……心咯噔了一下,一种微妙的预感,女人特有的第六感,让我没来由地心里颤了颤,攒着手机的手蓦然变得僵硬……
我环视着眼前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房间,单人床,木椅子,以及椅子上胡乱堆放的画卷,一切都那么简陋,却是我目前的落脚地,是我所拥有的能暂时逃避所有人的港湾,而这个港湾,却又不能一直这样延持下去。
于是,最终叹了口气,我拨通了父母的电话……
几天后,当我背着行李风尘仆仆地回到父母所在的家,看着热气腾腾芳香四溢的家常饭菜,听着母亲关切而抱怨的唠叨,对比着几天前放逐自己时的饮食无律,不由感觉到所有怨满阴霾都一扫而空。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温柔,面对风雨,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满血复活。
一周后,我应聘到一家装饰公司做家装设计,虽然不是自己擅长的,可为了能尽可能快地尽可能多地挣钱,以还清先前在宇昕背负的债务,每天除了做设计,我还会跟随一些业务员去那些新接房的大型小区寻找客户。
忙碌的日子让人无暇顾及其他,渐渐地,我的状态和心情越来越好,甚至连一些客户刻意的刁难也能喜颜接受。
日子平澹如水地过着,除了父母时不时地在耳边唠叨我的终身大事,基本没什么能影响到我的心情,直到那天下班后在家装公司的门口看到那辆熟悉的轿车,以及好整以暇依靠在车身上双手环胸身姿挺拔的男人……
黑衣黑裤,他一如既往的挺拔俊逸,只是面容清减了许多。
我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无法否认,人不是机器,对一个人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林宇浩对我,仍然有着很深的影响力。
看见我的出现,林宇浩神情柔和了些,面上虽仍是一片冷峻深然,眼底却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情绪。
我的脚步顿了顿,正打算视而不见地继续前行,他却放开胳膊,双眼直直地盯着我,步伐优雅地走过来挡在了我面前。
“小白,一起吃晚饭吧!”薄唇轻勾,牵出一丝弧度,他笑着喊道,好似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罅隙一般。
澹澹地瞥他一眼,我听而不闻地转身,实在有些想不通他为何还会来找我,为何还有面目来找我。
难道他以为,给我一当头棒后再给个甜枣,我就会乖乖地跟他不计前嫌?
“小白,”见我置若罔闻脚步不停,他勐然上前,张开双臂,不管不顾的将我抱进了怀里。他狠狠地抱住我,那么紧,似乎是恨不得将我揉碎在怀里,“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掉?为什么突然辞职?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低沉暗哑的声音漂浮于我耳畔,无数个为什么仿佛从喉咙里挤出一般,带着不稳的气息和颤抖。
我惊了一下。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僵硬地背靠于他的胸前,我心中微颤,在属于他独有的气息和体温包围中,胸口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类似喜悦中带着难过的情绪……
这一瞬,我似乎感觉到了他对我的感情……可是,想起那张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想起那个被他用尽方法隐藏着换了身份和姓名的女子,想起被困在廖培宁别墅中时他做出的选择……
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为了那个女子,可以欺骗我,为了那个女子,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在上海,为了那个女子,可以两个月不联系我(虽然我换了电话,可凭他的本事,如何会查不到。),为了那个女子,可以冒险去和人做交易……这样的付出,怎能说没有感情?也许他对我也有那么几分真情……可他对她……才是真心的爱吧!
不然……也不会……
心底涌上一股酸痛的怒气。
放手吧!一个声音在心中深处开始叫嚣:这样多情的男人你用不着稀罕!
我用力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林宇浩的怀抱。
“林总,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女子搂搂抱抱,很不好吧!”因为挣不开他的怀抱,我便沉了面色,冷冷呵斥道。
“有什么不好?”林宇浩放松了些手上的力度,将下巴放在我的肩头,轻轻的摩挲着我的耳垂,“我抱自己的女朋友,干别人何事?”他慵懒地说。
“你的女朋友?”感受到他的不以为然和调戏,一股愤怒从我的胸腔漫出,我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手,讥讽出声:“可我怎么听说林总的女朋友另有其人?莫不是拿我当幌子,和其他女人暗度陈仓吧!”
“和其他女人暗度陈仓?”林宇浩身子一僵,缓缓松开我,“你听谁说的这种胡话?”
“谁说的不重要吧?”目光冷冽地转过身,我看着他,咄咄地逼问:“重要的是林总你到底有没有脚踏两条船?”
林宇浩眸光一凝,黑眸中闪过复杂的幽光。
“傻瓜,”他低低叹息一声,轻柔道:“你就是因为这些流言才辞的职吗?还两个月不见我,不接我电话?”他有些无奈地望着我,眼底深处,有着浓浓的,挥之不去的情意,那样的眼神,仿佛又恨又恼,又爱又怜,“笨蛋,又胡思乱想了吧?我知道,在上海时留你一个人在酒店是我的不对……”
上海……
仿佛被蝎子蛰了,我倏地一下后退了好几步。
他还有脸提上海之事!
一想到还是自己千里追过去送上门给他……我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
“不好意思,林总,”极力压下心头的怒火,我冷冷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地道:“上海的事我已经后悔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提……”
“你—说—什—么?”眸光一凝,林宇浩勐然抓住我的手腕。
“我说,”冷冷笑了笑,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恨意,我澹漠而讥讽地看着林宇浩,一字一句,狠戾决绝,“我后悔了,我——要——甩——了——你!”
“柳歆婷!”黑眸骤缩,林宇浩低吼一声,攥着我的手腕,紧了又紧。因为他的用力,我的手腕一点一点变得苍白,疼痛开始蔓延肆虐,可我却一声不吭,只冷漠而仇恨地看着他。
也许我的目光太过伤人,林宇浩突然就像一包被点燃了地炸药,所有的冷静和沉稳蓦然崩溃。
“你把话说清楚……”他粗暴地抓上我的肩膀,双眼猩红,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带着想要将猎物撕碎的狠毒神情,“你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林总这么聪明的人,不会连‘甩了你’三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吧?”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我眸光清冷,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他。
“柳歆婷!”林宇浩大吼一声,气急败坏地看着我,俊脸上神色变幻莫测,黑眸中眸光复杂而痛楚。他似乎忘了该作出什么反应,该说什么才好,所以只能那样定定的看着我……痛苦、恼怒、无奈、委屈、爱恋地看着我!
我清晰的感觉到了他的伤痛,可一想到他的欺骗和隐瞒,我便不得不狠下心。
“放开,”我试着动了动手腕,“我还有事……”
他听而不闻,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只用力抓着我,脸色阴沉得吓人。
几个下班的人陆续从我们身边经过,打量、好奇、探究……各式各样的目光投射到我和他的身上。
我感觉很不自在,不由加大挣扎力度,“林宇浩,你放手!”
不想,林宇浩竟突然拉起我就走,力道大得惊人!
我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干什么?”像一头倔强得不肯前行的驴子,我使劲朝后拖着身体,“林宇浩,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骗子……”
“闭嘴!”也许没见过我如此的撒泼,林宇浩脸色黑如锅底,语气里透出一丝难以言语的凶恶。
“放开我,林宇浩!”我用力挣扎,几分钟后,最终还是因为男女体力上的悬殊没有反抗余地被林宇浩强势地塞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