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说出这样的混话!”闪电一般,愤怒携带着咆哮,母亲一掌挥过来。
我只感觉眼前一花。
“啪——!”
清晰的掴掌声像突然迸裂的爆竹,脆生生地响彻在我的左边脸颊上。
我的脸被打得侧向了右边!
只一会,火辣和刺痛便蔓延满了左边半边脸颊。
我呆怔住了,心口传来一阵钝痛,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脸颊上的疼痛和地板上母亲手挥扬在半空中还没有收回去的影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
病房里,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
病房外,走廊上的喧闹和声响如同嗡嗡的背景音,我不再能听见任何声音,不再能看到其他的任何事物,我的视线里只有地板上母亲手挥扬在半空中还没有收回去的影子,僵硬而有力,像举着利刃的雕像。
我的牙龈处蔓延出一股腥甜,鼻端也缓缓出现了一股子血腥气味。我想吐,但我却只是使劲儿的咽着唾沫,不让自己有丝毫异状。
半晌,我慢慢地站起身来,扭头看向母亲。
我的脸上很疼,但心里更疼,耳朵也在嗡嗡的响。
母亲胸口剧烈起伏不定,呆呆地看着僵举在半空中的手掌,一脸凄然。
察觉到我起身看她,她缓慢而僵硬地收拢手指,然后缓慢而僵硬地将手垂放回腿侧。
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目光中的震惊和郁痛,她收敛起面容上的凄然,缓缓瞅向我,脸上恢复成先前的愤怒和严厉。
“好!很好!”一番连连冷哼后,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她厉声问向我:“是不是觉得你长大了,我们就管不了你了?”
虽然内心感觉到万分地委屈伤心和不甘,但我还是将眼睛里转了又转的眼泪逼渗了回去。因为这个时候的母亲,看到我因为孩子和林宇浩而在她面前流泪,她一定会更愤怒。
“没有。”收去眼里的泪意,我低眉敛眼恭顺无比地答道。
“那就好!”见我虽然站起身,却仍然乖巧恭顺,母亲的语气稍微放缓了些:“你和那姓林的小子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一块的!所以你必须马上去把孩子打掉。别恨妈,妈这样可是为你好!要知道拖得越久,对你的伤害可就越大。你也别梦想着生下孩子我和你爸就会答应你和那小子的事,那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
听到母亲的话语如此无商量转换余地,我的心里起伏不定,声音忍不住发颤:“妈……”
“别叫我妈!”见我还想说出祈求的话语,母亲狠下心肠,厉声呵斥:“你一天不打掉孩子,就一天别管我叫妈!”
象密涌而来的黑暗,无可明状的哀伤和绝望让我的心底仿佛突然被砸出了一个黑洞,直直地坠下去……
我的心口一阵剧痛!
我怔怔地望着母亲,心底被绞得透不过气。
我拼命地告诉自己,母亲只是为了逼迫我做出选择才会如此说话,可是心中一阵一阵的疼痛让我的唇色渐渐发白,也让我明白,无论我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有人受到伤害!
扑通!
我再次直直跪到在地上。
青灰的地板砖,像母亲不加修饰的言语一样,冰冷而坚硬。膝盖撞击在上面,一阵生疼。
可是,身体的疼痛怎么也比不过心底的绝望,仿佛是冰冷的丝线,一丝一缕地将我的心缠勒紧楛,却无法昏厥无法死去,只能清醒地任哀伤绝望漫无边际地侵蚀……
“如果你们真的要这么逼我选择的话,”呆呆地看着母亲许久,我握紧拳头,虽然未来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脑中也混沌空茫,但我还是一句一字,迟缓地说道:“爸,妈,那就请你们接受我的磕头,谢谢你们给了我生命!谢谢你们养育了我!请当没生养过我这个不孝女吧!”
跪在地上,郑重而哀伤地向着母亲和父亲磕完三个响头,我缓缓起身。
看到我如此做,母亲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雪白,仿佛有什么重重地击倒了她,一种悲伤和痛苦从她的体内缓缓渗透出来。
“你……”母亲缓缓闭上眼睛,面孔苍老憔悴,无法承受的失望和愤恨让她轻轻发抖,她却努力克制着,苍老的面容只渐渐浸透出一丝疲惫。
我不舍地看向躺在病床上神色凝重的父亲。
我等待着,幻想着……
以为父亲会出言相劝。
可是——
由始至终,父亲严肃着面孔,一言不发,仿佛带着生铁铸造的面具,投向我的目光疏远而陌生。
母亲缓缓收敛起面容上的凄然,面容渐渐变得冰冷紧绷起来,像刷了层浆糊一般,不带一丝感情。
看到母亲这样的脸色,寒冷从脚尖一直窜升到我的大脑,冰冷如冬天的海水,一点一点地冻僵,一点一点地无法呼吸……。
绝望的情绪像狂潮一般,卷裹着我的心缓缓地深陷进了黑漆漆的冰洞中。
“爸,妈……”我转过身,忍住眼前阵阵眩晕的白光,一步一步朝病房门口挪去,“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除了孩子,你对姓林的小王八蛋还有感情,是不是?是不是?”母亲父亲良久没有出声,但在我快到门口时,母亲终究还是没忍住,冲我问了出来。
“是。”深吸了一口气,我缓缓伸出手去,触到门上的把手,“我忘不了他!哪怕用了十年的时间!”
“很好!你终于说出你真实的想法了!”我坦率的表达彻底让母亲失望了,也彻底激怒了她的仇恨。像一个愤怒到绝望濒临疯狂的失智者,她冲到门边,揪住我的胳膊,一边抡起拳头狠狠地往我身上捶,一边近乎歇斯底里地怒骂:“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这么没志气……你想这么一走了之,门都没有你……你要这么对不起你……姨妈……我打死你……算了……呜呜呜……我白养你了……呜呜呜……”
耳朵嗡嗡的响,我倔强地抓着门把手,悲伤地看向母亲,虽然身上很疼,脸上也很疼,但心里某个地方却更疼,似乎被人用手捏紧了般,正滴下血来。
往事一幕一幕的浮现在眼前。
那些往事附着的痛感,虽然早已失去了尖锐度,却仍然那么刺人。
我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十年前,母亲亲手逼开我和林宇浩,十年后,母亲仍然坚持当初,绝不会软化。
我看着在我身上捶打的母亲,有一种彻骨的寒意,一点一点的侵蚀进我的肌体。
悲凉一笑,我的眼前一黑,身子歪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