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笑笑,也学着大汉的样子接过大汉手里的大碗仰头猛地灌了一口。一股浓烈似火的**席卷喉咙,撕裂的痛苦生生将他眉头锁成一团,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大汉忍不住大笑,说道:“哈哈哈哈……小哥,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吧!你再仔细感受感受,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少年咳嗽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放下大碗,平复一下胸口,摇了摇头,说:“这酒,太烈了。”
两人,哈哈大笑。
忽然,少年瞳孔收缩,拿着酒杯的手停滞在半空。他低下头,怔怔地望着壶中老酒,墨绿色的液体还在打转,喉头的辛辣依旧,只是那股子辛辣流入心脉时短暂的清凉,让他错愕不已。那一种突如其来的惊诧,他忽然抬头,望着楼梯口,晃晃的光亮在瞳孔之中绽放,所以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地虚幻,琴声在这一刻异常清晰,就好似在耳畔回响。
“这酒……叫什么名字?”
少年颤抖着声线问出这句话。
大汉愕然,似乎不明白眼前这个爽朗大方的少年为何突然之间变得那么……奇怪。他回答不出来,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酒的名字。
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解决了这个问题。
“孟婆汤。”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注意到琴声断绝,他抬头望着楼梯口的那个佝偻的老妪,似乎是很熟悉的样子,似曾相识。老妪微笑着望着他,怀里抱着制作算不上精美的古琴。
孟婆汤,传说中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东西,无论是悲伤还是欢乐,无论是深刻还是模糊,都会通通忘掉,就好像从前的生活突然之间从生命里被抹去,不复存在。
少年放下了酒杯,看着土罐,低着头:“孟婆汤,真是好听的名字。”
老妪的来临似乎是带来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压抑,先前大大咧咧的大汉此刻忽然之间变得有些畏畏缩缩,甚至是不敢去望一眼老妪。少年不禁对此有些诧异。
“我们认识吗?”
少年望着老妪,老妪也望着少年。
老妪仰着头,摸着下巴,想了想,说:“或许吧,或许曾经我们认识,但是,现在你应该是不认识我的。”
她说的是你不认识我,而不是我不认识你。
“那我们认识一下好了,菜应该快上了,坐下来慢慢说?”
少年收起来心里的疑惑,指着空着的一条凳子。老妪轻轻笑了一下,横放古琴,坐在凳子上,微微撇开头,目光所及,均不敢与之对视。大汉侧目走开,甚至是没有敢和少年说一声告辞。本就空旷的角落,这下,更加空旷了。
伙计上菜很快,少年看了一眼上的菜式,对这家酒楼的印象好了几分。并没有少年先前的一句随便上几个菜便对他大宰一通。家常小菜配上如火烈酒,似乎是很恰当的搭配。少年还注意到,伙计上菜时也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机灵随和,一切都是如此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老妪毫不见外地拿起筷子,也不在意菜式的简单,很自然地夹了一筷子青菜,就着米饭,慢慢地咀嚼。
“多吃些青菜,对身体好。”
老妪看了一眼少年,淡淡地说了一句。
少年拿起筷子,也夹了一筷子,就这么放进了嘴里。味道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油腻适中,咸淡恰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才是最可贵的。
人的感觉各不相同,对于味道的敏感程度就像是三月的天气,忽冷忽热,一个厨师如果做出菜能让所有人都吃出同样的味道,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绝顶的吧。
少年忽然想见一见那个厨师。
不过,他打消了那个念头,因为,他还有问题没能弄明白,他扒了一口饭,嚼碎,吞下去,然后说:“这世上真的有孟婆汤吗?”
老妪白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反而问他,说:“这世上有陆地神仙吗?”
少年的目光凝聚在老妪身上,久久没有移开,他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仅仅是在看着老妪,然后他笑了,说:“或许是有的吧!”
老妪也笑了,说:“那或许也是有的吧!”
“你是陆地神仙吗?”
少年问。
“我是一个老婆子。”
老妪答。
一问一答,各自沉默,继续品味这恰到好处的家常小菜。少年夹了一口回锅肉,五花肉特有的质感在口腔之中散开,肥而不腻,瘦而不伤。西红柿鸡蛋之中也并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焦糊,金黄色的鸡蛋包裹着炙热的西红柿,两种鲜明的色彩交织在一起。皮蛋汤特有的清凉,漂浮在表面的黄瓜切片,嫩绿的青葱,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少年忽然覺得這樣的菜式,很可口。
“你说,人真的可以轮回吗?”
老妪喝了一口鸡蛋汤,嘴角带着一点油腻,她只是抬头微微看了一眼少年,似乎并不在乎少年如何回答,只是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便足够了。
前世今生,说起来不过是执念太深,忘不掉的忘得掉的,都是过眼云烟,太过于执着,害了前世,也害了今生。倒不如两相忘却,各不相欠。
少年饶有深意看着老妪,夹着青菜的筷子慢慢地放下去,撇开头,土罐子的墨绿色烈酒,格外诱人。就算是他,也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不想忘记过去的人,不过是因为不想死去,还有很多的东西没有偿还或者是讨回来。少年盯着土罐,目光忽然变得冷冽锋利,双拳在桌子下死死地捏着,不肯放松。
“转瞬千年,你仍旧不肯放手,所为何事?”
老妪认真地看着少年。
少年淡然一笑,丝毫不介意这么被老妪盯着,毕竟,很多年前,很少有人敢这么盯着自己了。
“我从忘川而来,要到泰山上去,寻那恶龙,屠尽他全族,灭掉中原豪门,叫千年之后再无陆地神仙!”
因为,他是琴帝。
或者说,他叫司马寒玉,也可以叫他,凉三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