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雨已经停了,唐小昔仔细的跟那孩子连比划带写字的交流了半天,才知道那孩子家在沈镇。名叫云知处,行九,而且她也问了那两个药庄伙计,他们是妙手庄的人,也是要去云深庄的。
这样一来,他们倒是一路,便相约同行。
中间经过一个县衙,唐小昔现画了一道真言符,塞在了拐子身上,又剪了两个纸人,直接翻墙把拐子送了进去。一见了县太爷,拐子就竹筒倒豆的道:“我是个拐子,我拐了一个孩子……”一口气稀里哗啦交待完,他往地上一跪,两个押着他的人自动变回了小纸人。
外头唐小昔一直听着县太爷吩咐收押,才一带缰绳示意大家走,谢羡鱼微笑道:“这事情传出去,又是一桩民间传奇了,对不对?”他看了唐小昔一眼:“展兄真是出手不凡,展兄?”
唐小昔扶了扶额:“我在想一件事情。”
谢羡鱼道:“什么事?”
她缓缓的道:“我想知道小九九家在哪儿,直接问拐子就行了,我为什么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跟他瞎比量啊?我早饭都没吃好!”
几个人都笑了,小厮道:“我看到甘遂大兄弟想过去叫拐子呢,拍了他两下,结果一回头看你跟小云公子说的挺热闹,他就又坐回去了。”
唐小昔:“……”
呵呵!倒贴钱这手下她也不打算收了,居然敢比她聪明,这种手下谁会要?以为自己是玄少瞻啊?
那边甘遂大兄弟一脸迷惘:“我倒没想那么多,我本来只是想过去问问拐子要不要吃早饭,后来看到孩子这么可怜,觉得这种没人性的东西没必要管他死活,所以才回去的啊!”
唐小昔被他逗笑了。
虽然明知道这话肯定不是真的,可是看他这么知趣,就觉得这个人还不错。
此时马车正在路上徐行,云小九也坐在车上,旁边唐小昔和甘松、玄少瞻骑马相随,一行人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唯一让唐小昔不满的就是甘松。他之前对她们十分防备,后来在她展示过走笔成真术之后,又一变而为畏惧,恨不得拒人千里之外,不但吃饭的时候坚持不跟他们同席,而且还一再的悄悄劝说甘遂跟他们分道,好像他们是什么大恶人似的。
虽然这些全都掩在表面的客气之下,但她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唐小昔忍不住背地里跟谢羡鱼吐槽了一下,谢羡鱼轻笑道:“我猜,他们身上一定带了什么珍贵的药材,所以他们一路小心防备,生怕有失。”
这么一提醒她也想起来了,甘松身上的确一直背着一个盒子,片刻都不离身。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更生气了,难道他们长的就这么像强盗?就贪图他这点儿药?
第二天上路之后,又是一大段山路,唐小昔怕没有客栈,就猎了几只兔子山鸡,到午时果然又是个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地方,小厮和车夫联手在溪边料理山鸡野兔,见甘松过来盛水,便随口道,“甘松大兄弟!这几只兔子肥的很哪,一会儿一起吃吧!”
甘松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用了,多谢了,我们吃干粮就行了。”
唐小昔正在带马吃草,一皱眉就想过去说他几句,玄少瞻快走两步,拉住了她的袖子:“别气。”唐小昔转头就瞪了他一眼,他也不生气,道:“他不是坏人,你再看看。”
看啥?
唐小昔皱眉看去,就见甘松把云小九叫到身边,看了看他的嗓子,然后又在瓦罐里放入药材,玄少瞻道:“那都是解毒的药材,虽然这些哑药不是永久的,但是拖的时间长了也不好,这是他昨晚特意去药铺买的。”
他回头微笑看她:“我一直想让你明白一件事,这个世界并不是非善即恶,非黑即白的,别人防备你,并不是因为你是坏人,他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他平庸的面目上,双瞳澄澈:“因为,他只是一个庸人,他没有自保的能力,他承担不起‘万一’的后果,这跟你没有关系。你懂了吗?”
唐小昔愣了一下。
当日魔乱之时,玄少瞻曾以断魂琴鉴人心,他说要给她一个非黑即白的天下,而他也的确给了。
可此时,时过境迁,在这个如此普通的时间,如此普通的一个人一件事之前,一个平庸的伙计告诉她,这个世界并不是非善即恶,非黑即白的……这让她在一瞬间,忽然有了种不一样的领悟。
她在树下盘膝坐下,午饭时她没有动,一整个下午没有动。于是大家也没敢动身,也没人敢打扰她。
一直就这么到了第二天早上,天空中忽然飘起了毛毛雨,而这雨丝落在树上、草上,那叶子竟似乎画笔涂上一般,立刻便鲜活滋润起来,连空气都似乎一下子变的清新起来,每一嗅都叫人心旷神怡。
这是灵雨,天阴之体晋阶特有的一种现象。
马车之中,谢羡鱼的睫毛颤了颤,双眉都锁了起来。
这个唐小昔,真的是时时让他意外。他觉得事情一再的脱出控制,这让他十分不快。
他知道顾文鲂是她的心魔,在她、和他,还都不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他才会处心积虑的设计,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照顾,让她补偿,而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她很认真的在他身上赎罪。
可是他没有想到,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
她分的很清,她喜欢的就是玄少瞻这一个人,就好比一道题只有一个答案,从选中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换,不管在什么情形下,遇到什么人,都一样,就连这么个念头都没有。
他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频频晋阶?虽然心魔被触及,也有人会晋阶的,可是这么频繁,这么顺利的晋阶,却是太少见了,难道他出现,就是为了成全她的“境”的么?
他实在太不甘心了,必须做些什么。
可现在玄少瞻也在,他要怎么做,才不会叫人怀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