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马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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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修谨的娘,居然跟我一个姓?更巧的是,居然是唱戏的!这让我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了老爷子。同在济南,难不成,他娘,和我谢家有什么鲜为人知的关系不成?

王海川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猜到了?”

我的思绪卡壳儿,顺着话头问回去,“猜到什么?”

王海川思索了一下,纯白的月光映在他的脸颊上,满满的萧瑟。

“罢了,直说也无妨,我的夫人,谢锦绣,确实你们谢家的人,论辈分,你要喊她一声姑奶奶。”

晚风涌动,凉意由外入内,透彻心扉。

姑奶奶,那就是老爷子的妹妹,可我从来没听说自家老爷子有什么妹妹啊?

我暗暗沉下一口气:“您接着讲。”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午夜,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山,怎么从郊外回到市里,满脑子都是王海川的故事。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娘是这个家的禁忌,所有人都不能提及。现在我才知道, 我的姑奶奶,才是真正的禁忌。至少,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我从未听过谁说起过她,以至于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设。

王修谨靠在窗边儿静静的抽着烟,我问他,“你早就知道了?”

他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窗外流窜而入的冷风将他嘴边萦绕的烟缕送到我鼻尖,很呛人,他抽的烟,比之前要重了很多。

王锦绣,我的姑奶奶,60年代济南城最有名的角儿,之一。还有一个是她的哥哥,谢王孙。

那个时候新中国成立才十一年,是社会进步最猛的阶段,百废渐兴。济南城的戏园子有很多,最有名的,是东园儿,场面大算一个原因,地理位置好也算一个,但最主要的,是谢王孙和谢锦绣都在这个园儿。

有他们两个在的场子,总是座无虚席的。

至此,一切都是好的,兄妹两个一技傍身名利皆有,丰衣足食。

后来,王海川来了。

他是一个道士。不通世俗变化,只精世外之法。他根本不爱看戏。所以第一次去东园儿,也不是看戏,而是看风水。

生意好了,客人多了,园主想扩建呐。那时候全国上下都在推崇科学,文明,可这位园主似乎是个老顽固,思想还是很封建,于是就找到了王海川。

要说那个时候,王海川在省内,已经先一步打下了名声,不过不是搬山的名声,而是凭借一手道术令人折服。

他去看风水,也是被园主毕恭毕敬的请去的。

当时谢王孙和谢锦绣兄妹两人正在台上排练,唱的是一出霸王别姬。天色尚早,还没有到开场的点子,所以观众,就只有王海川和园主两个人。园主自然是看腻了的,所以这出戏,可以说是单独为王海川一个人唱的。

要说年轻时候的王海川,也曾因为身份地位自骄自傲过,他是一个道士,救济世民的道心他有,但年岁尚浅归还没修得正果,所以还称不上无欲无求,追逐名利,狂妄自大的凡人情绪自然也有。

在那出戏里,在台下的他,看上了台上的她。

他当时就决定,要从霸王手里“夺来”虞姬。

决定下得快,并不代表他鲁莽,而是因为他自信。他也考虑到了,长兄如父,真的成了之后,还是要跪地奉茶的,一番计较,结论是,不好强来。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毕恭毕敬的。

可是谢王孙不同意。

他还是耐性十足。所有骄人的成果,都必定有一番艰苦卓绝的奋斗,这个道理,他深有体会。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上天就是爱调戏人的,如果你做了十分的准备,它就会给你十一分的挑战。谢王孙的固执,非比寻常。

于是,他不再恭敬,他决定使些手段,让虞姬倾心,待到一切结成,那么由不得你不同意。

王海川是骄傲的,因为他有资本骄傲。他有聪明的头脑,过人的手段,还有让人羡而不得的神奇道法。当然,长得也不差。

凭借这些,他也如愿了,谢锦绣芳心暗许。甚至后来两人,有了夫妻之实。

王海川想着,这回你总不能不同意了吧,就算不屑于我,也要顾及自家妹子的颜面。

可是呢?结果是,谢王孙一气之下决定和他死磕到底。

此后,两人暗暗交锋。王海川从那个时候就深刻明白了,很多事情,你以为你胜券在握,但真正实施之后才发现,步履维艰。

让他引以为豪的道法,居然没法奈何谢王孙!他为什么总有一些闻所未闻的奇招在等着自己?!

在王海川的眼里,这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戏子,仿佛真的变成了霸王,无所畏惧而又无坚不摧。

最后他,败了。

一败涂地。

要不是谢锦绣的维护,他可能会被谢王孙逼得自刎当场。

这期间的故事,演变了许久,抵达高.潮的时候,已是两年之后。

随着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到来,一切都变了样儿。在那段特殊的时期,众多的"文人艺士"如江海里的浮萍,沉浮于波涛间,朝不保夕。

戏园子关门,园主和戏班子班主被红卫兵拉去批斗,谢家兄妹不复曾经的风光。而王海川,也同样东躲西藏。

在长达十年的动荡期间,三个人的关系颇为微妙,时而争锋相对,时而互伸援手。到了1976年,这场风暴渐渐平息,王海川和谢锦绣才如愿以偿。

而代价就是,从此以后,谢锦绣与谢王孙,断绝来往,撇清血缘。

我当时有问王海川,你,记恨他吗?他看看我,语气里从容,“以前恨,直到后来我成家立业,真正的做起那不见天日的行当,才渐渐理解他的固执。”

末了的时候,他难得走心一笑,“其实,你爷爷,一直都是认我这个妹夫的。”

我不得其解,他却不作回答。

了解这段历史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如今剩下的更是稀少,他们都明白谢锦绣对谢家意味着什么,所以也主动的选择缄默。最鲜活的例子就是今天才从枣庄返回北京的董老,他在酒宴上说过老爷子的名声,却偏偏略过谢锦绣这个同样出名的角儿,他也同样忌讳着,绝不提及。这就是迄今为止,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姑奶奶的原因。

至于我娘。王海川只说了一句,“她,是个外来人。”

“还有呢?”

王海川摇摇头,说今天讲累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回忆到这里自成一个段落,在脑海里循环播放。直至我在不知不觉间落入梦乡。

王海川不是一个闲人,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代价是我帮他带一句话,我很好奇,王修谨就在我们家,有什么话不能他说么?但既然他都这么做了,我想肯定有他的道理在里面,所以也没多嘴,只问什么话,他说,“找到了,试试吗?”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了一趟老爷子的房间,原话带到,老爷子只是“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和昨天定好的一样,我们吃过早饭就开车出门了,直奔省中医院。

老钱头儿的状态确实很差,不知道是江染说得委婉了还是在这两天的时间里病情又加重了,整个人看上去浑浑噩噩的,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看就是半个多钟头,除了眨眼,什么动作也没有。

问问主治医生,给出的答案是静养加调理。

老钱头儿怎么说也是一代功臣,在老爷子发家的时候就鞍前马后筹谋划策,看到他如今的模样,说不内疚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说,花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人能治好。

然后主治医生就开始跟我来一些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之类的套路,谈到最后甚至连医德都扯上了。我看没戏,转身就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刚好迎见买饭回来的光头。

这人一身上下的痞气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洗了个干净,简短的说了句,“来了。”

我有些不适应的回答:“嗯。”

他,怕是也有些心凉吧。

“小四哥,其实,我知道个方子,就是不知道......”

我满怀希冀的看着她。

“不知道管不管用。因为我也是听说。”

这时候,但凡有一线的希望我都不想放弃,“什么方子?”

江染有些犹豫的说:“在我老家那边,有一个养蛇的老人,他的孙子先天痴呆,曾经送到过我们家医馆,我爷爷看过,也调理过,只是效果不如人意。但是后来听说痊愈了。爷爷说,用的不是正经法子。我好奇追问,他才告诉我。说是用了蟒皮加马吊子熬药灌好的。 ”

我:“蟒皮?马吊子?”

江染无奈的点了点头,“蟒皮算是一味中药,我们管它叫蛇蜕,至于马吊子......是一种...”

“精怪。”她踌躇再三,最终下了定义。

我听得一头雾水,“精怪?什么精?马精?”

她半笑不笑的说:“不是,就是一种,唉,你应该知道,就跟粽子一样,不该有,但是确实有的东西。”

这回我是一下子就听懂了。“那,哪里可以找到这东西?”

“我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偷偷的打听,有一个地方,很可能有。”

“哪儿?”

“吉林,勒马坡。”

远是远了点儿,但是性命攸关,路途万里也不足为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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