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和书生手忙脚乱的往那边跑,我被惊得半天没缓过神儿,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就我记事儿一来,二大爷的形象都是伟岸无比的,作为谢家的脊柱,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确实,从来都没有什么能把他击垮。可眼前的一幕却实实在在的告诉了我,他也是人,也有狼狈的时候。
二大爷是被书生和光头抬回来的,以他的性子,哪怕受再重的伤,只要还能迈开步子,就绝对不会偷懒,由此可见,他这回,是真的扛不住了。
书生把二大爷安置好,转身就去照顾大和尚,后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左侧半边身子浸满了鲜血,不知道是二大爷的,还是他自己的,从面色上来看,也就比二大爷好上一点点,两者都属于强弓末弩的范畴。
大和尚撇腿坐在地上,半低着头,缓了两口气儿,书生想要给他搭脉,却被他一手拨开,“老子没事儿,顾老二。”
书生呼了口气,有些无奈:“老二失血过多,已经止血了,倒是三哥你,什么时候中的毒?”
大和尚一抬头,目光里似有一分惊讶,而后上下打量了一番书生,做了个通透的神色。
“诺。”
他把右手一抬,翘起自己的中指和食指给书生看。
我探头盯了一眼,发现他的两根手指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灰色的丝线,就潜在皮肤底下,像是一张细细的网,不断地向着手掌延伸,虽然越往下颜色越浅,可是网却变大了,手心,裸露的手腕,不用看,臂膀上肯定也有。
书生盯着那密密麻麻的灰线脸色难看至极,“是它的毒?”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躺在地面上挺尸的九千岁。
回想起之前大和尚往它食道里送那不知名小球的时候,用的,好像,就是那两根手指!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中毒了。怪不得当初他说去找二大爷的时候我觉着不对,敢情在那个时候毒素就已经开始肆虐了,可是他为什么强挺着不说?还非要回去逞能?
大和尚轻轻额首,“这狗东西嗓子里掖了把喉剑,带毒。”
我眉毛一挑,连忙去包里翻药膏,大和尚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心思,连连摆手:“四儿,别麻烦,不顶用,不光是剑上的毒,还有这狗日的存了两辈子的尸毒,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
我闻声儿一顿,转头看了看书生,后者深深的叹了口气。
大和尚:“没啥,死就死了,是个人就得死,和尚我这一辈子喝酒吃肉过得通透,没啥看不开的。上去下去都不怕,该是咱的就是咱的。”
最后两句我没听懂,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越发细小。
末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头猛得一抬:“后边儿那杂碎应该还没死,你们不能停,带上老二,接着往前走!”
我:“那你怎么办?”
大和尚豁达一笑:“亏你还念着三爷爷,没白疼,听话,先走,逢着清明十五,多给你三爷爷我烧点纸。”
我给他说得鼻子发酸,心里反复的发问,原本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要没了,怎么说没就要没了。
书生:“三哥,不然,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到了外面儿总有办法。”
大和尚脸色一变,语气暴躁:“傻!我这模样儿咋和你们一块走?!我自己什么情况自己还不知道?能活我还求死怎么着?叫你们走就走!再拖,老谢家就没人了!”
“走啊!”
在大和尚的喝令下,光头被起昏迷不醒的二大爷,书生驼着半死不活的九千岁,王修谨则是交给了我,在阿瑶的带领下,开始缓缓的向着石屋的方向进发。
我没敢回头,生怕看到大和尚那副孤独的模样儿,他们这种人龙,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样儿。眼下的情形,我总感觉似曾相识,细想之下,在西安后墓,我们舍下南叔的时候,其实也是这般光景儿。
人还没死,但是却已经被扣上了死人的帽子。
离开后墓的时候,我很难受,因为我总觉着,但凡还有一口气,我都要把自家伙计带出去,而不是如此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到现在,我才明白,当初的想法有多么的幼稚,可就算现在的我懂得了保全大局,也止不住心里的抗拒,或许,这种宏观的理念,真的不适合安在我身上。
王修谨睡得很沉,呼吸就在我的耳边儿,很轻,很匀实,我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人,除却阿瑶,每个都有沉重的背负。远方的石屋寂静,可在我眼里,却已然暗流涌动,那一片无声的黑色阴影里,仿佛有着无数双饥饿的眼睛,在牢牢的盯着我们,就等着我们踏进它们的碗里,然后才会锣鼓喧天的碗筷齐鸣。
我觉得,或许大和尚也想错了,就算后面的东西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我们不用遭受前后夹击,也出不去了。
队伍有六个人,却只有四个有行动力,有完全战斗力的,更是只有阿瑶一个。
除非阿瑶还有隐藏的手段,不然,我们怕是根本没有活命的希望。
临近石屋,我的脑子越发浑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些什么,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神秘的女人,她即不能掏出,也不能摸来任意门,可是她却在一直坚定的往前走,她,又期望着什么?
周遭寂静无声,阿瑶的鞭子一直圈在手里,没有出手,也没有收起来的意思,她在赌博,赌她心中想的,是不是能帮她过此一劫。
往里行进了三分多钟,还是没能看见任何假粽子,它们像是人间蒸发了,全然没了踪影。
我的心思忍不住活络了起来,难不成,还真能让我们毫发无损的过了这一关?
答案是不能。
后方,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一声震人心魄的怒号,我转头一看,在大和尚所处的高台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立起了一道巨大的黑影,挡在黑影面前的大和尚,就像是一个在和大人置气的倔强孩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