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笑了。”郝连城深说道。
“说笑?我从来不说笑。”茹夫人回答道,她走到那裁缝身边,那裁缝恭恭敬敬地对茹夫人做了个揖,茹夫人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布匹,以手摸了摸那布匹的材质,这样说道,“这布魏裁缝你选的不错,这定金子,是赏你的。”
说罢,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定金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魏裁缝正要去拿,却只听茹夫人说了一句:“魏裁缝,这金子,是我在这间屋子里赏你的。出了这间屋子,金子还在你手里,可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一概不知道。”
那魏裁缝拿着手里冰凉的金子,点了点头——这事情,在皇宫之中发生的多了,他也看管了,却没想到在这哈图府中也发生了——他便如这皇宫中一样,当做不知道,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便罢了。
“这料子,倒真真是好料子。”茹夫人摸着那大红的料子,这样说道。
“茹夫人真是好眼力,这料子乃是先帝大婚的时候用剩下的,原本上面绣的是五爪金龙,为防触怒天颜,我便让人改成了四爪。”虽然在胡国,代表着皇权的瑞兽乃是圣兽白虎,可龙,无论再哪里都是神圣的象征,而五爪的金龙,更是代表了皇权,代表了帝君,但四只爪的金龙,却无这么多避讳。
“先帝吗?”茹夫人一听先帝两字,便是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一样。
二十多年前,先帝大婚,请六部族长参加,而那时候,哈图便带着自己进宫了——以哈图府女主人的身份。她见过那个被众人称作妖后的苏含玉,她任性,顽固,蛮横,却有着这样美丽的容颜。
而这个女人,哪怕她身上有多少的缺点,她都被帝君深深的爱着——她有着这个国家之中最高贵的男人的爱。
所有女人,都会嫉妒这个叫苏含玉的女人——这所有女人之中,自然也包括了茹夫人。而几年之后,苏含玉的离开,却是圆了多少女人的嫉妒。
那时候,茹夫人便在想,这个苏含玉,是多么的不识好歹,有了这个国家之中最尊贵的男人的爱,却还不知道一点感恩,非但不知道一点感恩,还这样蛮横地想要独占对方的爱,当有别的女人将她的爱瓜分掉一点之后,她竟这样任性地丢掉了凤冠,失踪在了沙漠里。
——那时候,茹夫人不懂她,只是觉得她愚蠢极了。
而二十多年之后的今天,茹夫人还是觉得她愚蠢极了,却开始有一点懂她了。
所谓的爱,不是点心,不是水,是不可以分给别人的,会想要独占,乃是因为那爱,原本就是一整块的,如果有人瓜分了一点,哪怕是一点,那爱,也便不完整了。
苏含玉宁可舍弃那不完整的爱,而忍受一个人的孤单——这便是她对爱情的观点。
可自己,却做不到。
哪怕这个人再是残暴,再是无情,再是对自己残忍,自己都做不到如苏含玉一样大气、勇敢,离开这个人的身边。
“先帝大婚的时候……想来已经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了。”茹夫人这样感叹道。
“是啊,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仿佛犹在眼前一样,而这块布料,却是半点也没有改变,无论是光泽还是手感,亦如从前。”那裁缝摸着这块布料说道。
茹夫人笑笑,将那块布料拿着在郝连城深身上比了一比。郝连城深有着小麦色的健康皮肤,而穿着红色却是让他显得更黑而已,可这块红却是与众不同的,非但不显得他黑,甚至让他的五官更立体了起来。
“夫人刚刚说了什么?”郝连城深在茹夫人将那块布料放下之后,这样问道。
“你一向耳聪目明,怎么也仿佛是个残疾人似的,装作不懂了起来。”茹夫人反问道。可她说完,却是顿了一顿。残疾人……她是不是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东西呢?
茹夫人看了一眼郝连城深的脸色,果然对方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郡主倾心于你。”茹夫人尚未等郝连城深想明白,便是说了这样一句。
郝连城深皱了皱眉,疑惑说道:“夫人是什么意思。”
“郡主看重你,想让你做她的夫婿……莫非,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茹夫人反问道。
“夫人说的明白,只是感情的事情,还是要随一个你情我愿,郡主心系于我,我感恩戴德,可我与郡主尚无深厚感情,就这样完婚了,是否对郡主不好?”郝连城深这样说道,口口声声为的是郡主,可心里,为的却是自己心中的疑问。
“感情?完婚之后,便自然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谈这个感情了。”茹夫人这般说道。
“可……”郝连城深皱了皱眉。
“你想说你心里有人?”茹夫人问道。
郝连城深点点头,说道:“我只知道我心中有个人,却不知道那人是谁……我一想起她来,我就觉得……”
说罢,郝连城深便捂着自己的头,痛苦地蹲在了地上——脑中仿佛又什么东西在叫嚣着一样,又仿佛有几条虫子在里面翻江倒海——那并非是疼痛,却是一种比疼痛更难捱的东西。
“你若是不想,不就不会疼了吗?”茹夫人那冰冷的手触到了郝连城深的太阳穴,她的声音,仿佛有着某种魔咒一样,在郝连城深的脑子不断翻滚着。
——是的,不去想,不就好了吗?
不去想,不去回忆,脑子,就不会疼,不会难受。又何必去做一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呢?
渐渐的,疼痛停止了,而郝连城深便也慢慢站了起来。
“你明白吗?郡主将你当做夫婿,而非奴隶,她想让你明媒正娶娶她过门,而非强取豪夺,将你关在府里——我哈图府并非没有这个本事,只是郡主不愿意而已……”茹夫人在郝连城深耳边威逼利诱说道,“你,可千万不要辜负郡主啊。”
她说的情深意切,可听在魏裁缝耳中,却平白无故一阵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