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休这段时间来大兴科举制度，选拔能人，实际上是在暗中将他人的势力逐步换掉，就连欧阳等一些与朝廷无关的人也被他打发出去了，好在欧阳一族也算是世家，即便不吃朝廷这碗俸禄也能安然度日。

只可惜苦了那些上了年纪的大臣，当初和钰涧从天牢里一同放出来的卫征卫大人全靠着欧阳家的救济度日，慕容休此举已经失了大部分老臣的民心，更何况，周家一日未除，他就不想与慕容晟为敌。

“圣上。”慕容休身边的大监进来，手上拿着一封密函。

慕容休一眼就认出那是楚文的笔记，二话不说连忙将信打开来看，身边的大监弯着腰小心的揣摩圣意，待慕容休紧锁的眉头渐渐展开来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都说伴君如伴虎，慕容休这个圣上可更不好伺候，江山不稳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是最容易受牵连的，这人能一路上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考的就是察言观色，谨言慎行。

“好，果真是楚文最得朕心。”慕容休看后大声称快，连着笑了好久，就好像比他当日登基时更大快人心。

这大监低着头向身后看了一眼，早在门口守着的一个小太监立刻跑了出去，消息就被传到了皇后宁氏的耳朵里。

这信上写了什么宁氏不知，可是能让圣上龙颜大悦的也就有这一件事，这几日因为自己画出了兵符慕容休来看她的此数多了，可也因为这兵符做不出来渐渐的冷落了自己，如果楚文真的能解燃眉之急，那么到时候兵符见天日的时候也是她翻身之时。

这段日子以来，慕容休都尝尝留宿在那些新进宫的人那里，再者就是偶尔去看看皇长子和宋鑫，不得不承认，宋鑫勾人的手段就连那些新进的宫人也比不上，可宁氏偏偏不愿拉拢她，她也深知宋鑫那个人心机颇重，志向何止在贵妃之位。

一连数日，龙颜大悦，朝堂之上若是有哪个大臣言语冲撞了慕容休也都不计较，一时之间反倒让周家和慕容晟的人乱了分寸，他们哪里知道慕容休这是在和他们玩迂回战术。

原来，楚文不远千里去寻能人巧匠，终于在一处偏僻的村落找到了一个善工匠的能人，这人世代已打铁为生，偶尔还给人打几件精致的首饰。

楚文也是在有一日闲来无事在街上看见了他打的首饰才发现了他，那簪子上细如发丝的纹路都是经由他的手制成，有这般功夫的人也定能将兵符上错综复杂的纹路做出来。

然而，楚文在来信前也是十分纠结的，他虽未离开京城太远，可是他这几日在民间游离的所闻所见都让他知道，慕容休不过是眼前得势罢了，并不是真命天子。

每当他听见有关慕容晟的消息时楚文就总能想起那日在宫殿上，钰涧看他的眼神，那眼神就好像是在审判他一样，一个明明知道何为对错，却偏偏犯错的人。

为了自己报慕容休当年的赐饭之恩，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在楚文犹豫了几日后，最终还是决定将人带回去。因为他的细作回报，陈府这几日的动作大有稳定根基之意。

若慕容晟是命中注定的天子，他就是辅佐慕容休又能如何呢，且看天意到底是更眷顾谁一些吧。

过了几日，楚文便带着人进了宫，为了掩人耳目，这人装作一个书童跟在楚文的身边，也是到了宫门口这人才知道自己跟着的原来竟是当朝的左相大人。

宫门口，由竹隐亲自迎接，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将人带进了宫中，藏于地下的暗室之中，不分昼夜的为慕容休重铸兵符。

果然，不出半月，在慕容晟和钰涧还在因为秋叶茹娉而大打出手时，这人就已经做出了第一个模子出来，当慕容休拿在手里时，就好像掌握了整个天下一样。

楚文看着他眼里的贪婪与隐隐发出的寒意迟迟没有出声，生怕打断了他的思绪，而让他沉浸在自己的无线遐想之中。这第一个模子出来，形状与大体轮廓上与真正的兵符并无二致。

只是按照兵部的记载，真的兵符上面的纹路更加清晰，因为时间的消磨颜色更加暗沉，上面因为磨损而发出的光芒是打造不出来的。于是慕容休又下令重做，直到那人做出了第三个来，才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然而，当慕容休拿着最后成品的兵符时，眼神里隐隐透出的杀意才让楚文彻底寒心了，慕容休在大殿上单独召见楚文，他就知道事有变故，慕容休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个人迟迟未说话，慕容休摸着兵符手指在冰凉的寒铁上轻轻扶过，指尖的冰冷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圣上，既然兵符已重见天日，就该放工匠还乡。”楚文双手作揖弯着腰迟迟不肯起身，他头上的乌纱帽倒影出的影子就在他的眼前。

慕容休听后并不说话，而是起身缓缓的走向了楚文，亲手将他扶起，跟着拿起手上的兵符在楚文的眼前摆弄起来，两个人离得如此至今，楚文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来自慕容休的压迫感。

“那人说，上面磨损的光是打磨不出来的，楚文以为如何？”慕容休喃喃的问道，从楚文为左相起慕容休很少在私下里如此称呼他。

“这光该是长时间累计，经过人手和棉布的摩擦而形成，即便没有，也不会轻易被人所察觉，微臣以为，是无关轻重的。”楚文老实的回答道。

可是慕容休轻轻的摇了摇头，坐在龙椅上淡淡的看着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不得不承认这一路走来，楚文要比那些大臣对自己更忠心不二，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得力帮手。

只是他到底还是那个穷酸学生，即便现在头戴一品乌纱官帽，身上是绫罗绸缎，也不像是个贵门之子，同样是穷酸学生出身，秋叶禹正倒想是个富贵的人。

“此言差矣，事关江山社稷，岂能无足轻重。”慕容休突然大声的说道，大殿之上只有他二人，这声音威震八方，楚文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弦外音。

“可是圣上，微臣答应过他的家人，事成之后自会送他返乡，圣上执意如此，民心所失，民心所失啊！”

说罢，楚文立即跪在地上，连着磕了三个响头，他不说还好，说了慕容休就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这江山易主，他以为楚文这些年也算是有所成，没想到他竟然一点都没变。

“放心吧，他的家人不会知道的。”慕容休冷冷的说。

楚文听后整个人忍不住的颤抖，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强支撑着自己以免就这样倒下去，过了许久，楚文才抬起头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慕容休，两个人片刻的对视他就知道自己果真错的很彻底。

迎上楚文的眸子慕容休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当初他看上楚文收为座上宾是看上了他清晰的头脑和才华，如今他只剩下才华，连清晰的头脑都随着秋叶钰涧去了。

“你以为，这江山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来吗！试问历朝历代，哪个不是站在尸骨上走上了皇位，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朕！你不配！”慕容休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楚文，跟着起身大声的谩骂到。

两个人相互打量着彼此，在楚文看来眼前的人才是真的慕容休，或许钰涧当初是早就见过真实的他，离开时才会那般决绝。

“太子妃，或许是对的。”不等慕容休要他起身，楚文自己便挣扎着起来了，还未站稳就喃喃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慕容休一听，就好像是多年的隐疾一样让人碰不得，他眼神里的愤怒和羞愧溢于言表，楚文见了冷冷的一笑，看来自己说过的不错，也懂了为何钰涧会是慕容休多年来的痛楚。

慕容休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钰涧的，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看得出他所有的心思，也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偏偏就是看不上他，哪怕他卑微的用皇后的宝座去换，她也走的十分决绝，不曾回头看一眼。

楚文此刻再也不惧怕慕容休，他越是愤怒就说明他心里越是卑微，然而，慕容休只是十分轻蔑的看着他，心里也是百般嘲笑，到底还是个头脑简单的穷学生，从他带那人来开始，就该知道，这人不可能活着回去。

“你别忘了，京城遍地的尸体，你也有份。”慕容休冷冷的说道，说罢，拿着手上的兵符就离开了。

楚文见他离开后，身子晃了晃，若不是身后的红漆柱子他早就跌坐在地上了，慕容休说的不错，那一地的尸体他也有份，他也早该知道的，慕容休那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的性子，哪里能放过一个大字不识而打造过兵符的乡野农夫呢。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若自己想全身而退，只怕下场和这人一样，魂魄都会留在这紫禁城中，永世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