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天为了要配合德明此刻的心情，还是德明心里的悲伤感动了天。此刻，天空上乌云遮天蔽日，瞬间连原先那阳光也不复存在。千万条疏密不一的雨水从天而降。

都城的大街上，行人匆匆而过，很快地，整条大街上就没有多少行人了。

德明只是麻木地走着，雨水茫茫，他看不清前方的路在哪里，可是他也不想停下脚步。

他今天，只是想出宫去走走。宫中的生活太过于压抑了，长久地生活在宫中，已经十分地让他生烦了。

本来，心情还是可以的。只是，遇到了一个久别的故人，珠翠。

对于珠翠这个人，德明还是记得的。德明记得，珠翠是他母妃身边的贴身宫婢。也记得，在母妃死后没几天，珠翠就被遣送出宫去了。自此，德明就再也没有见过珠翠了。

而今天，在大街上，一个农妇打扮的人激动地拦下了德明的去路，还口口声声地叫喊着“二皇子二皇子”。

大街上人多，德明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忙和珠翠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珠翠说有话想单独和德明说，德明就遣散了身边的随从。

“二皇子，奴婢终于见到你了。”

珠翠的声音带着激动与欣喜。德明的心也是有几分欣喜的，毕竟是从前伺候母妃的人啊，见了面心里也多了几分开心。

“奴婢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当年，娘娘死了，奴婢就一直想跟你说，可是，奴婢一直没有机会。后来，奴婢又遣送出了宫，而这皇宫，奴婢是进不去了。”

说这些话的说，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的，珠翠一直抓着德明的手。德明心里虽然有些不悦，然而也并没有甩开珠翠的手。

印象中的珠翠，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子。可如今德明看来，珠翠的清秀早已被俗世那劳碌的生活给磨去了。

“二皇子，娘娘是被人害死的。”

珠翠突然说出的这句话让德明觉得心里一窒，觉得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呼吸。犹如晴天里的霹雳般，瞬间让他没了任何知觉。然而珠翠却还是在重复着那句话：娘娘是被人害死的！

可能是将心里面一直想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珠翠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开始向德明缓缓地叙述着当年她所知道的事情。

“那个时候，皇上一直很宠爱娘娘，宫中许多人都对此嫉妒不已。娘娘也知道这些，再加上太后一直不喜欢娘娘，因此娘娘很少走出柔月殿。奴婢一直记得，娘娘对着那个精美的柔月殿时，脸上的神情，忧伤多于快乐。而娘娘最快乐的时刻，不过于见到二皇子你的到来，唤你一声‘君彤’。

那个时候，因着太后的关系，柔月殿也很冷清。直至皇后跌足落入鲤鱼塘，娘娘出了冷宫之后，不知怎么的，皇后就时不时地来这柔月殿了。

娘娘一直对皇后很是敬重，而皇后也确实对娘娘很好，并不像其他妃嫔那样子记恨娘娘。皇后只跟娘娘说，宫中生活一向尔虞我诈的，阴暗的东西总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让娘娘小心些。

那个时候，奴婢心里可是真心地感谢着皇后的。可是，没想到她每日送过来的的梅花酒却是有毒的。那是一种慢性的毒药，无色无味，刚开始喝时是一点事情也没有的。可是，久之则会使人丧命，而且太医也无法看出是因为中毒身亡的。

奴婢一直苟活着，就是为了今天，为了向二皇子你说出真相。不要让娘娘就这样冤死，不要让皇后那狠毒的妇人再继续享受着今日的荣华富贵。须知道，她今日的安逸是拿娘娘的生命换来的。

二皇子，你是娘娘唯一的儿子，娘娘那么地疼爱于你，你可要为娘娘，为你的母妃报仇啊。”

珠翠大概地讲着当年的事情，然而德明已经什么听不进去了。

母妃是被人害死的。是被皇后害死的！

这些个念头一直盘踞在德明的脑海里，“报仇”的声音不断地回荡在耳边。德明觉得好难受，好像整个身体在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撕裂一般。

他的母妃，是被人害死的。他的母妃，是被他这些年来一向敬重的皇后害死的！

这样的事实来得太过于突然了，他一下子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在他眼中，皇后是那样深明大义的一个人，是那么温良贤恭的一个人，是那样一个爱护着他的一个人。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珠翠口中所说的那个狠毒的妇人呢？怎么会将毒手对准了他那柔弱的母妃呢？

然而，德明的记忆中，自从母妃从冷宫里出来之后，皇后确实与母妃来往过密。且珠翠说的梅花酒，德明也确实记得。

德明也还记得，那个时候，他觉得梅花酒的香味很甜，他也很想喝上一杯。那个时候，皇后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酒杯，说他年纪还小，不适合喝酒。而他的母妃，也是这样子劝他来着。

后面的话，德明不知道珠翠在自己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德明只是记得，他不想听到这些，他的脚无意识地走了起来。他不知道走去哪里，他也不想停下来。就只想着就这样子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身边的行人不断地碰撞着德明的身体，德明一点也不理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阳光渐渐地消失不见，遮天的黑云覆盖了整个天空。紧接着，漫天的雨水倾泻而下，将德明淋了一身湿。

冰冷的雨水让德明的知觉稍稍恢复过来。雨水顺着脸颊而下，德明不知道，那究竟是天上的雨水，抑或是自己的泪水。

茫茫的天地，被雨水所覆盖，却没能将德明也一起覆盖起来。

那样无助那样茫然那样困惑的身影，直挺挺地站立在茫茫雨水之中，任由那从天而降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拍打在自己的身上。仿佛那样还能使自己快乐些。

德明的随从，远远地站着。没有人敢走上前去。对他们的主子，他们所了解的并不是很多，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在皇宫之中生活得并不是很开心。再有就是，他们的这个主子，对他们极好。因此，当他们看着这样的德明站立在雨水中时，他们的心情也很难受。但他们还是不敢走上前去说些什么，或许在心里觉得，此时还是让德明一个人呆着比较好吧。

那从天而降的雨水就这样噼里啪啦地下着，落地的声音仿佛人在哭泣的样子。是否，天也在哭泣？因此才降下这漫天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