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一坛酒如此快就喝完,倒不全是因为他酒瘾来了,酒虫在肚子里叫,还因为这土麦酒确实是酿的极好。
说来瘸腿店家上的小菜都只有青菜了,还能酿的起这土麦酒,真就是因为配料太过简单,随处可见,一抓就是一大把。
见有人爱喝自己酿的酒,店家也是十分高兴,赶紧答应两声:“唉唉,这就去拿。”拖着瘸腿走的越快了几分。
此时几人才有心思将小酒肆在坐的客人打量一番,发现为数不多的几人竟然都是流民打扮,想来也是,西民多半也不会来这样连肉都切不满一盘的小酒肆喝酒。
不一会儿,店家那怀里就再次抱了三坛子酒过来,轻轻放于桌上:“几位客官慢用。”说着也不回他那藏酒的小屋,自去一旁的小凳上坐着,笑呵呵的看着老头几人坐那喝酒,然后自己也乐了起来。
这次老头没急着抱着坛子,自己一个人喝个没完了,而是每人的碗里都给满上一碗。
“啊,不了,老爷爷,我不喝酒的。”李镯儿姑娘赶忙摇手说道。
“哈哈,女娃娃尝一点,好喝的紧。”老头却是一推李镯儿身前的小碗脸带笑容的说道,模样倒是像极了诱拐小孩的老骗子。
说完自己就先端起小碗,一饮而尽,爽快酣畅的模样,让李镯儿姑娘好奇这酒是不是真好喝,有些想试试了。
拿起一支桌上搁着的筷子,轻轻在碗里沾了一点,小心的放入嘴中。
“咋样?”老头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李镯儿,颇有些期待的问道。
然后就见镯儿姑娘的小脸立马跨了下来,皱着眉头,小嘴一瘪似是能挂两油瓶了,说道:“一点儿不好喝,老爷爷你骗人。”
“哈哈哈哈。”一看女娃娃这般模样,老头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完才说道:“不好喝,便不喝。”
转而又看见一旁坐着的太子殿下也迟迟没有动静,老头一把拿过太子殿下的碗说道:“倒是忘了,你小子都能用金沙藤葫芦装茶水,也是个不喝酒的。”说罢将这碗酒自己喝了。
继而又向一旁看去,牢头陈柳树和官差吴六倒是麻利,端碗笑说道:“如此好酒,不喝才是可惜,干!我陪老大人干这一碗。”二人同时说道。
二人饮尽碗中酒又道:“来,老大人,咱们再来一碗。”
“没有。”老头看也不看,淡淡说了两个字,让二人端碗的手臂僵在了空中。
眼见如此场景李镯儿姑娘忍不住轻笑出声,觉得老爷爷真是太好玩了。
就连相处时间尚短的宋统领,也觉得这老头真是个怪人。在坐的张谦鉴依然是一言不说,皱眉想着心事的模样,端着酒碗一点点的抿着。
老头此时的喝酒速度已然慢了下来,喝几口酒,再吃两口青菜,自斟自酌也乐逍遥。
不禁令太子殿下大为好奇,眼见老头喝酒不过是豪饮,也没那么多的讲究,怎么就称的上酒绝二字的呢。心里在这样想的同时,却也是对老头那二绝仙人陈半阳的身份信了几分。
“大爷,我见别人喝酒都分器皿,比如什么金樽,青铜酒樽、夜光杯、白玉杯、红泥碗、古藤杯、翡翠琉璃盏之类的。你这喝酒怎也没个说法?”太子殿下不饮酒,能知道有这么些杯子已算不错了,却不知喝什么酒配什么杯,若要让他与茶配具,倒能说个头头是道。
不过这个问题在李镯儿姑娘看来,可是太好回答了,老爷爷穷的连剑都卖了,哪还有钱整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然而老头并未回答,闻言只是笑笑摇了摇头,也不说话,继续喝自己的酒。
恰逢此时,于小酒肆左前方的道口,行来五六个或高或瘦的西民,瞧其前进的方向,正是这家小酒肆。
几人还未走近,酒肆中三三两两的客人在桌上丢了几文钱,接着就全都跑了出去,看这些人慌张的神色,用个‘跑’字应是恰当的。
待到这些人一步跨进酒肆之后,整个屋外便只有太子殿下几人这一桌客人了。
朱人鄙外号菜蛇,乃是这五六个西民的头头,跨进酒肆之后,发现除了那颤颤巍巍站起来的瘸腿店家以为,居然还有一桌客人,当下转头就大呵出声:“西老爷办事,闲杂人等滚......”
滚字未说出口便住嘴了,因为他看见了宋统领那一身盔甲,他没认出这盔甲是统领制式,但知道只要是能穿甲胄的,都不好轻易得罪。
所以及时住嘴,没抖出他那二两威风,老老实实的办正事吧,就当没看见这桌人。
跟着朱人鄙同来的几人,进来之后,麻利儿的拾起之前客人丢在桌上的铜子儿,然后回到朱人鄙身前,将钱交到了他的手上。
掂了掂手里的铜子儿,朱人鄙走到店家身前的板凳上一坐,剩下几人往他后面一站,朱人鄙开口说道:“瘸腿儿,看见我来了,你还不快去拿钱,傻站着干嘛?”
“朱爷,我这酒肆的钱上回才交完了,这还没赚到钱,你们就又来了,我实在是拿不出了啊。”店家站在朱人鄙身前,矮子身子,说话都打颤。
“上回!”朱人鄙将手里的铜子儿一捏,大嗓门又吼道:“上回你个瘸腿也没把钱交够,这次连着上次你交个八两银子吧。”
“朱爷啊,上次您不是说断了我一条腿,这钱就算了吗?”一听八两银子这个夸张的数目,店家立马就吓的面色惨白说道。
听到这儿,太子殿下眉头一皱,右手收紧成拳。
“熊碴拉的,谁跟你算了,老子上次来说的是断你一条腿,这钱暂时就算了,交还是要交的。”朱人鄙说着说着一脚又踹在店家断了的右腿上:“还不快滚去拿钱,若是没有,今天可就不是断一条腿了,老子将你这破屋也给烧了。”
本来身为西民不理会此事的宋统领,在听到朱人鄙这句话时,忍不住的也皱起了眉头。
店家被这一脚踹的一下抱着板凳倒在了地上,疼的嘴角直抽抽,仍然不敢怠慢,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右腿走进了小屋。
再次出来的时候,店家怀里抱着两坛子酒,哭着脸对朱人鄙说道:“朱爷,八两银子我是真拿不出,您看看我这几坛十五年的土麦酒,还值些钱,暂时先抵了行不行。”
“就你这两坛子破酒?”朱人鄙说着嗤笑一声,就听啪的一声响,一拳就把店家怀里的酒坛子打破了。
酒液从裂缝处花花流淌而出,然后汇聚成一条晶莹的酒线,在五六个西民惊诧的目光中,飞向了左边面对着他们的一位满头白发,敞着衣领的老头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