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们母子因此险些让妒火中烧的李皇后给活活打死,后来太上皇正好行径那里听到动静后出面才总是及时保下了他们母子两条命。那之后,母亲符氏成了一名“婕妤”,而他也侥幸得以存活了下来。有了这么一段往事在,所以他们对李皇后着实并无任何好感,尊敬也就无从说起了。
符公公是她母亲家中唯一的一名老仆人,素有忠义,怕他们母子受李皇后的继续毒害,便自行净身进宫做了符婕妤的帖身内侍,后来赵措成年分府出宫时,又受命跟着赵措来到了这座商国公府。可以说,他是赵措母子最信任的一名心腹。
也只有在这名忠心的老仆面前,赵措才敢剥去伪装,展露出自己真实的面目。
转眼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赵措目不转睛的看完了那部戏文,禁不住的击案叫好:“怪不得李凤娘连这一部戏文都容不下呢,这戏中那些卖国求荣的奸臣们形象,与他们李后一党的嘴脸何其相似?”
符公公低眉又说了一句:“近日来似有金国的密使进京,但两府却都没有接到他们来访的正式行文,所以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现在应该已是直接前往嘉王的府中吧?”
“哼,又要来敲竹杠了吗?”赵措冷哼了一声:“我二哥胆子小,是个没主张的人,他母亲李凤娘又是个只在自己窝里横对外就服软的货色,想来这次金使来又可以‘满载而归’了吧?”
符公公虽没有答话,但他脸上的表情亦是说明了他对主子的这番推论深表赞同。
“哼,难道李凤娘和他的儿子便能这么永远得势下去吗?”赵措恨恨的啐了一句。
“官家若是心志清楚,或太上皇身子仍然健朗的话,一切都还仍有变化的可能。便如今——唉!”符公公叹了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
“可恶!”赵措低骂道:“我大宋还有多少国土和财帛可以不断的割让?我和我母妃还有多少窝囊气需要受?”
“不能割让,也只能眼睁睁的瞅着她割让;忍无可忍的气,也仍需再忍!”符公公依然不急不徐的说道:“时不我与,公爷还是仍需要继续韬晦。”
“韬晦?”赵措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抓起那张春.宫图的布帛扔到了符公公的面前,低吼道:“我都已经自污成这样了,还要怎么韬晦?”
“明着里,上表请求官家册封嘉王为太子;暗着里,试试结交朝中的黄龙党势力。”符公公笑道。
“什么?你还要我上表求父皇封二哥为太子?”赵措想想仍有不甘。
“事到如今,公爷可还拦的住吗?不如先做个顺水人情!”符公公趋前一步说道:“公爷需审慎,可莫要学了你长兄和嘉国公的下场。”
赵措闻言一愣,随后泄气般地跌坐回了椅子上。
嘉王虽是父皇与李皇后所生的嫡子,但为人懦弱,所以太上皇一直不大赞同让父皇立嘉王为太子。
储君之位一旦出现空隙,各方人马难免就会生了窥伺之心。这其中最有竞争力的不过便是他的长兄福王赵摄和堂兄嘉国公赵炳二人。
根据宗法制度,首先应该立嫡,无法立嫡的情况下,则应该优先立长。福王赵摄是皇长子,他自然有问鼎储君之位的资格。但大臣中提议福王为储的声音才刚起来,福王便在一次宫中的宴会中吃坏了东西,随后嗓子受伤,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大宋朝不能要一个哑巴皇帝,这不仅在面子上不好看,朝政处置时也会遇上各种不便,所以尽管大家都知道这是李皇后下的毒手,但也没有人敢于多事,福王入储的事情就此作罢。
而嘉国公赵炳是赵措叔叔庆王赵恺之子,英武出众,向来饱受众大臣的赞扬。连太上皇也曾在群臣们面前满意的说过:“在孙儿辈中,唯有炳儿最是类我!”
或许对于当今的天子来说,赵炳只是侄儿,再亲也没有自个儿的儿子亲,但在太上皇眼中,无论是嘉王赵扩,还是嘉国公赵炳,都一样是他的孙儿,从亲情上来说没有多大区别,对贤能英武的赵炳的喜爱之情甚至表现的超过了赵扩。
这不能不招致李皇后的巨大嫉恨。
据传李皇后也几次对赵炳下毒,但上炳自己谨慎多智,总便拿得行凶的人都没有能得手。当太上皇身体勉强还算能活动时,他对赵炳进行了一再的护卫,此后李皇后对赵炳也不敢贸然下手,只得潜伏伺机。
可在一个月前,太上皇的病情已经发展到了最后的弥留之际,眼见得驾崩便将是转眼间的事,李后便已经按耐不住,怂恿皇帝一纸诏书将赵炳的封国改移到了岭南的偏远之地,并且命令立刻他启程之国,非有圣旨不得离开封地半步,违令即斩。就算李后的刀斧手找不着理由砍赵炳的脑袋,但那里瘴疠遍布,疫病横行,赵炳今后还能不能有命活着回来都还不好说。
他们两个,一个占着宗法上的优势,一个有着太上皇的宠信,到最后却尚还落了个如此凄惨的下场,他赵措有何能耐?又能怎么样?
“要不要和您的母亲——”符公公问道。
“算了,不要让母妃为难了。”赵措摇了摇手,他的母亲符婕妤虽是皇帝的嫔妃,但在宫中也只是比普通的宫女地位高些而已。“婕妤”这种封号,在两汉时或许还属于宫中嫔妃较高的,但到了宋室南迁后,后宫诸妃的地位有了进一步严格的细化和改变。初入宫的侍姬一开始可以唤作“郡夫人”,递升上去是再就是美人、婕妤、昭仪、昭容、修媛、修仪、修容、充媛、充仪、充容、婉媛、婉仪、婉容、顺容、贵仪等等不一;皇后以下等级是妃:贵妃、贤妃、德妃、淑妃、宸妃,一个名号一个人,没有多出来的“妃”,如宋高宗的母亲是贤妃,就是后宫第三位,仅次于皇后和贵妃。而他母亲这个婕妤,要想在后宫诸妃的等级中排上号,是需要倒着数的。
虽然同样是皇子,已经二十多岁了,但赵措至今仍只是个国公,连郡王的爵位都没捞着,他的母亲侍候他父皇也已经二十多年了,可到现在也只是个婕妤,足见他的无人注重了。而他母亲的娘家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从九品官家,没什么势力可供他依仗。所以似乎他也只能忍辱偷安的在李后的气焰下窝囊过一辈子,不管你甘不甘心。
这像是个牢笼,让他喘不过气来。瞅了眼《桃花扇》的戏文,赵措突然心中一动,向符公公问道:“你说我也不管这宫墙中的皇位纷争,只和那些普通书生一样,安安静静地去岳麓书院埋头读书可好?”
符公公摇了摇头:“不可!没有皇上的允许,您这个皇子不能私自离京,要不然您知道后果有多严重的。”
赵措感到十分有挫败感,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最近在京中,可还听说过什么别的有趣的事吗?”
“京中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事情。”符公公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老仆想您可能对一件事感兴趣?”
“哦?是什么事?”赵措抬头问道。
“就是您少年时的好友,韩侂胄大人的爱子韩书俊既将举行大婚,据说迎娶的是史灵松大人家的闺女。”符公公给他倒了杯茶汤,说道。
“韩侂胄与史灵松?这两家倒是越来越亲近了。”赵措想了想,扭头问符公公道:“只是不知他这新娘子可还漂亮吗?”
“尚不得而知。”符公公含笑答道:“听说是一直送在外面养着的女儿,这一个月前才接回了家中,京中还没有几个人知道她这神秘女儿的尊容呢。”
“倒也的确算是桩小小趣闻。”赵措想了想,又向符公公吩咐道:“备份厚礼私下去给韩府送去吧。不用具名,我的身份不方便公开接纳朝中大臣,你只需说是洪湖故人所送,韩书贤就自然知道是我了。”
符公公点头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赵措又摸过了那本戏文,瞅了眼绯页上的具名叹了口气说道:“宋君鸿、刘羽?真是两个有趣的家伙啊!想不到我堂堂一个皇子,却还不如书院中的两名举子来的自在些!”
赵措在扶案怅叹时,尚在岳麓书院中的宋君鸿尚并不知道自己居然让一名皇子国公羡慕成这样。他的确是有点自在的剔了剔牙缝中的菜叶,和几个死党一连吃了好几天的馆子,现在又开始觉得书院食堂中的饭菜可口起来了。
他回屋去小小休息了一把后,便夹着书本笔墨向书斋走去,据说今天晚上有位名士要来书院讲学,他并不想错过。
他并不知道,从今天开始,便有一双暗地里的眼睛偷偷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他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一条蒙面的黑影,四下瞅了眼无人注意,迅速的溜进了他的屋子。
他在屋中翻找了一遍,却无甚值得注意的结果,正在四下打量着看有没有些个奇异的地方时,突然又有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呢?”
蒙面人猛地回头,却发现书院中的弓马夫子王矢提着一柄阔面的马刀,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
蒙面人也不答话,静默了一下后,突然猛得移身向屋中的窗户处窜去,却不想王矢已经抢先一步奔过去拦在了窗前,大喝一声;“给爷爷留下吧!”马刀已经向着蒙面人的面门拍下。
蒙面人闪身躲过,又想从门口冲出去,却又让王矢抢先一步拦截了下不定期。几次冲突无果后,终于抽出了腰间的钢刀,低吼了一声,挥刀对扑了上去,二人瞬间便叮叮当当的战在了一处。
刀来剑往中,转眼两人就战了三十多合,蒙面人似本身战力就不济于王矢,心下又急于离去,渐渐落于下风,再过得几合,王矢大喊一声:“撒手!”果然蒙面人手中的兵器便被应声磕飞。惊骇中本想后撤,不想王矢闪身一记扫脚,正中他的面颊,立时飞跌了出去。待到地上挣扎起来时,王矢手中的马刀已经闪电般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蒙面人似是无奈的呻吟了一声,终于放弃了继续抵抗的打算。
“算你识相!”话声里又一个人影从屋外转了进来。竟然是鲁如惠,原来他刚才一直就在观战。
王矢一把把蒙面人脸上的黑巾扯去,瞅着那人的脸孔看了一眼,怒道:“老二,果然是你!”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是我?”那黑衣人有点惊讶的问道。
“从你一进来开始,我就觉得你的身影很眼熟。后来一交上手我就开始确定了,咱们从小在一起练刀长大,我对你的武技还不熟悉?”王矢怒道:“只是我倒真个希望来的不是你!”
“早知你也在这里,我便不该接这项任务的。”黑衣人话里颇有些懊恼。
“我半年前才来到这里,且还改了名字。”王矢答道。
“世事难料啊!”黑衣人哀叹道。
“难料个屁!你不在军中好好的带兵,跑到这里当什么蟊贼?”王矢截口喝骂了一句。
黑衣人扭过脖子去,不答话了。
王矢对鲁如惠说:“鲁老,还真让你猜中了,果然有人要来调查宋君鸿。”
鲁如惠点了点头,笑道:“李后性情,向来如此。”
王矢一把揪过了黑衣人的衣领怒声问道:“老二,你真的投靠李后了?这趟任务,便是出自她的授意?”
黑衣人嘟囔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何苦还要再来问我!”
“你!”王矢气的伸出手去想要抽打他的样子,可还是又放下了。骂道:“老二,你好不争气!投靠谁不好,要去投靠那骂名满天下的妖后?”
“现在是李皇后只手遮天,不管是谁要在朝中出头,哪个不得要仰她鼻息?我们王氏虽然没落了,但好歹也算是大宋朝的将门,不去投靠李皇后,难道都学大哥你这样,跑到这个书院中来做个教书的夫子?”黑衣人也怒声回道,他一梗脖子,肌肤便帖上了王矢手中的刀锋。
“算了,挽强,把刀收起来吧。放你兄弟走!”鲁如惠突然说道。
王矢吃了一惊,问道:“鲁老,这样可以吗?”
“没有关系。据我所知,你兄弟这几年虽然依附李后,但却并无多大劣迹。”鲁如惠笑道:“罪不致死。”
那黑衣人原本已经做好了饮刀而死的准备,不想这时却突然可以死里逃生,也呆问道:“你真不怕我回去向李后报告?”
鲁如惠走上几步说道:“我同样敬重你们王氏的历代先贤。从王韶时起,你们家族定土蕃、战西夏、抗女真,哪一代不是铮铮铁骨的军中好男儿?你若真的爱惜你们王氏的将门名誉,就应该明白李氏对女真人一再屈辱求和,是对所有在抵抗异族入侵的战场上抛头洒血的大宋将士们的侮辱!”
那黑衣人闻言缓缓垂下了头去。
“你走吧!”鲁如惠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回去后如何向李后汇报,你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黑衣人抬头答道:“这里一切正常,并无任何对李皇后不敬的迹象。”
“不!”鲁如惠摇了摇头,说道:“要说书院的确有对李后不满的情绪存在。”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那就是老夫我!那出戏其实也是我搞出来的,只是假借着宋君鸿的标点符号的大势,想要附会其上,以便于流通到各地罢了。宋君鸿本与那出戏文没关系,只因是我的学生,我要求他这么做,他也才不得不从的。明白了吗?”
“这……李皇后会信吗?”黑衣人犹豫了一下。
鲁如惠仰天长笑道:“老夫是朝野有名的抗金派,与李后的政见也素来不和。借戏文之名行讽骂之实合情合理。再说了,那戏文中有国家兴败之叹,人情是非百态描写,非饱经人世的人不易为之。说这一切是老夫在背后所捉刀代笔,不比那个只有十六岁的娃娃更让人觉得可信吗?”
黑衣人沉默了一下,点点应道:“王行明白了。”然后他又跪在地上望向王矢,说道:“大哥善自珍重!家中老母和子侄我都有照顾,无需担心!”说罢磕了一个头,起身拾起刀,推门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鲁老,谢谢你答应放我兄弟一条生路。”王矢幽幽说道。
“杀了他,只会让李后更加起疑,那样反而祸害了宋君鸿。再说了,我纵使要求杀了他,你又真的能对自己的胞弟下的了这个手吗?”鲁如惠笑了笑,转身也走了出去。
待宋君鸿听完课回来,推门后望着自己屋里凌乱的桌椅大吃了一惊。再抬头处,却发现黑暗里王矢柱着马刀,沉默的坐在他的屋里一动不动。
“王、王夫子,您怎么来了?”宋君鸿觉得有点怪异,颤声问道。
王矢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抬眼打量了他一下,轻声的问道:“你想习武吗?”
“嗯!”宋君鸿想起来书院路上遇到的重多事件,很快就作出了决定。
“好!”王矢说道:“从今后,我教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