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这个月的月中,今天是休沐日,书院在每个月的月中和月末都会有休沐日,每个休沐日为期两天。在这两天里学院方会休课,而学子们可以自由的游玩或进出书院。
这是入学后的第一个休沐日,所有的学员们都显得有点兴奋,提前好几天便在一起扎堆商量这个休沐日要怎么过,然后今天一早,交情好的学员们无不呼朋引伴,乘着兴头出外游治去了。
大部分的人在这头几个休沐日里,都会选择一起外出踏青游玩。必竟在书院中像柳丛楠这样的本地生员是极少的,而对于这方水土,大多数初来乍到者都是充满了好奇和兴奋感。
何况今天天气还不错,少日情怀似酒浓,走马插花醉千钟,这无疑是一个出外游玩的好日子。
此外也有的人并没有出去,有些心思活泛的人已经开始置酒订筵,在杯盏交晃中互相和新攀识的同窗们拉近感情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只是懒洋洋地躺在屋里蒙着被子呼呼大睡。
宋君鸿也躺在了自己屋子里,但他并不是因为贪睡,而是全身已经轻飘飘的没有多少力气了。
他不愿站起来,是因为怕站起来后就会又一头栽倒。于是只好让自己就这么四仰八叉的摊在床上。从早上醒来,一直这么着躺到了午时初。
外面日已中天了!
这时他的腹腔中很不合作的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宋君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已经比一张倒空了的布口袋也厚不了多少了。他有气无力的摸索着下床,拎起水壶掂量了一下,嗯,还好,里面似乎还存留有一点昨天打剩下的水。他把那些水都倒在了桌上的一个海碗里,然后仰起脖子,狠狠的给自己全部灌了下去。
凉开水在肠胃里流淌穿行时,让他有了一些类似寒冷的奇怪感觉。管他呢!宋君鸿拍了拍肚子,至少你又填饱了不是?
虽然宋君鸿已经尽可能的节约使用,但他荷包里那可怜的几百文钱还是很快就用完了。从昨天开始,他就已经粒米未进了。
宋君鸿不是没有尝试去找过勤工俭学的工作,早在入学典礼一结束,他就去找过了鲁如惠,鲁如惠也的确立刻就领他去学院的零工处拿号报了名。
但事情的进行远没有他一开始想像中的这么简单。书院的工作,主要都是替人抄书为主。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印刷术,但考虑到成本和销售赢利,所以只有类似四书五经和一些知名大儒的诗词文稿才会反复、大量地制版印刷。而一些不是很出名的书籍,以及那些普通文人士子的文学创作作品,却并没有能引起出版商们多大的关注和兴趣。所以,这就使得很多人手里的文字无法印编成书,或就算印过的书但因为名气或销量原因可能不再印刷,变成了孤本。
这就催生了一个很特殊的行业——抄书业!
这个行业很古老,往前回溯大概直达春秋战国时全开始大量兴起了,而且宋君鸿还知道这种行业直至一千年后的二十世纪初期也仍是零星存在着的,或许只有在复印机和电脑打印等产品大量兴起和普及的时侯,抄书这事情的发生数量才可能变得微小到不计了。
因为这个行业需要一个最简单也是很重要的前提:要懂文识字,所以在读书人只占国民总人口的一小部分的大宋朝,抄一本书能获得的报酬也仍可说是不菲的。
可惜在别的地方或许这种生意还能多揽到些,但在岳麓书院这种读书人摩肩接踵的地方,那些抄书的生意远不够其中众多家境不是很殷实的学员们瓜分的。
而宋君鸿又不愿意动用鲁如惠手里的权力去帮他插队领工,所以只能在挂上号之后就开始漫漫地等待了。
宋君鸿甚至想过和来时路上一样去帮山下的人代写书信,但他很快发现这个念头同样不可行。原因和上面的一样:同行竞争者太多了。甚至就连李孟春获得生意的可能性都比自己要大的多。
宋君鸿很无奈,所以眼下只能拿凉水来敷衍自己的肚子。
早上时李孟春曾言要去后山上挖野菜,宋君鸿高兴地想跟着一起去。但李孟春看着已经饿得走路都有摇摇晃晃的自己,还是劝自己在屋中躺一会儿,节省下体力。然后他愿意把挖到的野菜分一半给宋君鸿。
所以,宋君鸿一直在盼着李孟春赶紧回来,他头回期盼一个男人简直已经到了望眼欲穿的地步。
“梆、梆、梆”外面终于传来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孟春,你回来了?”宋君鸿心头一喜,刚想下床去,但着实又懒的动弹,只好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子烨,是我啊。”屋外很快传来了柳丛楠的声音。
唉,原来不是李孟春。
“门没栓,你自己进来吧。”宋君鸿郁闷地说道。不过他这并非是拿架子,而的确是连起身接的力气都没有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柳丛楠想是已经和宋君鸿厮混的有些熟谂了,对宋君鸿并没来迎接自己也不以为意,一边推门进来,一边嘟囔着:“万幸万幸!你还在这屋里,来时的路上我还担心你和他们一起出去踏青了呢。”
“我有点困。”宋君鸿只好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道。
“唉呀,这都什么时侯了,你还懒床上睡觉。”柳丛楠进屋后抬眼便看到了呈一个“大”字型躺在床上的宋君鸿,笑着催促道:“快别睡了,走——我们吃饭去!”
“什么?”宋君鸿耳朵一竖,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
“我说——你、别、睡、了,我、们、吃、饭、去!”柳丛楠还以为宋君鸿睡迷糊了,真没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于是又一字一顿地给重复了一遍。
说着话的功夫,柳丛楠刚想抻手去拉扯宋君鸿,却不想对方猛得一下子自己坐了起来。他看着宋君鸿瞅自己的目光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子,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因为那双眼中闪着一种野性的光芒,看着自己就像是一匹饥饿的狼瞅见了肉一般。
一股寒气顺着柳丛楠的脊椎骨往上直窜,他再抬眼看时,只见宋君鸿已经嘿嘿贼笑着向他走来。
“长青兄,你刚才说了什么啊?”宋君鸿一边说着,一边兴奋的搓着手,他眼里那狼一样的光芒似乎更盛了。
“我、我、我说去吃、吃饭。”柳丛楠后退了一步,吓得有点开始结巴了。
“你说话可得要算数!”宋君鸿恶狠狠地说道。
“啊?啊!算数,一定算数!”柳丛楠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
“那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宋君鸿大吼一声,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柳丛楠开始往外飞奔起来。
“唉,唉,君鸿,等会儿,你的门还没关呢。”
“不管它啦,反正里面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那你也先放开我嘛,我刚才一只鞋都跑掉了。”
“不行!在看到吃的前你休息我放开你!”
“可你现在拉我跑的方向错了!”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
……
于是书院中很多的学子吃惊的看着两个人影在路上像烈马一样的飞奔着,一路上还伴随着柳丛楠凄厉的惨叫。
“好了,我们到了。”两人跑到了一处建筑前后,柳从楠扶着墙直喘着粗气。他的一只脚上的布鞋早已没了踪影,脚上的布袜也沾满了泥尘。
宋君鸿疑惑的打量了下这个建筑,这里既不是书院的食堂,也不是书院外面的小饭馆酒楼,倒有点像自己居住的屋舍了。
柳丛楠横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么好吃如好色的人。”他抻手拍了拍门,嚷道:“开门吧,我把人给领来了。”
门呼啦一下子开了,屋里似乎有几个人,但宋君鸿并没有顾得上注意他们。此刻他的脑子里只转着一个词儿:
吃的!吃的!吃的!吃的!吃的!吃的!吃的!吃的!吃的!吃的!
他的目光贪婪的向屋里扫去,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在屋里有张书桌,但桌上的书卷纸墨早已让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上面取而代之的是摆满了酒壶杯盏,各种盛放着特色菜肴的碗碟,浓郁的菜香似乎已经飘荡到了屋子里的各处,让还站在门口的宋君鸿就闻到了。
“鸡鸭鱼肉啊——我想死你们了。”宋君鸿觉得自己一瞬间泪流满面了。
丰盛的菜肴在召唤着他。
宋君鸿一头就冲了进去。看着他那像斗牛一样的劲头,屋里的一个人慌忙站起身来,把靠门最近的一张坐位让给了他。
宋君鸿不客气的立刻坐了下来。
“君鸿,这就是我曾跟你提到过的云飞兄。”随后进来的柳丛楠向他介绍道。
“唔、唔!”宋君鸿胡乱的点着头,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只是盯着桌上那些菜肴看个不停,就好像生怕他一眨眼,这些菜肴就会消失不见了似的。
“这位是宋君鸿,表字子烨。”柳丛楠又向屋里的人介绍着他。
有个人站了起来,笑道:“我是这里的主人,常听长青跟我说起你。今日能够得见,兴会!”
宋君鸿依然狠盯着菜肴不肯抬头,问道:“可以开始吃了吗?”
“嗯?”那人似乎并没有想到宋君鸿会面对他的问侯直接来上这么一句。
“哈哈,这位朋友真是诙谐啊!”他人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开始吃吧。”
“好!”又有一个人举起了手里的酒杯,“人都到齐了,那就让我们为今日的相识相聚干上——”
话还没说完,一阵“吭哧吭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低头一看,那厢里宋君鸿已经撕下了一条鸡腿,塞在了嘴中迫不急待的大咬大嚼着。
于是一堆人高举起酒杯,却傻呆呆的瞅着自顾自趴在桌上猛啃狂嚼的宋君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