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是英儿和宋君鸿的抵抗委实太过顽强,看到久攻不下反而折损了多位人手,围在门口的天星社员们略后撤了几步,似是在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只是他们仍然紧紧的把守着出去的道路。
此刻围在门口的这部分天星社员们并不是太着急,尽管他们也想尽早的拿下英儿,但假如能在尽量减少伤亡损耗的情况下实现最终的捕捉目标,他们也不介意多略花个一时片刻的。
“车轮战!”天星社的人们迅速在战略上达成了一致。天星社的人马有很多,可以轮番出击,但宋君鸿和英儿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时刻精神紧张,不断拼命死战,只消再攻得个一时片刻,累也累跨了他们俩。
“子烨……”趁着对手退下去的空当里,英儿扶住门框,突然气喘吁吁的问道:“你那里……还……还有几支箭?”
宋君鸿低头迅速扫视了一眼箭囊,心下一凉,低声道:“加上我手里的这支,一共也只余六枝了。”
英儿一脚踢飞一个在他们说话间想要偷偷抢攻上来的天星社员,突然凄凉地一笑,说道:“留最后一支给我。”
听到这句话后宋君鸿心里猛得一揪,白天天星社对岳氏祖孙的刑讯拷打时他就躲藏在现场,虽没有亲眼目睹,但光回想起那时听到的声音就让自己毛骨悚然。想来英儿绝不愿再经受一次那样的刑讯和羞辱。
宋君鸿心里滑过一个和英儿一模一样的想法:宁死也不能再落到天星社的手里!
可是,宋君鸿真的能够忍心把最后一支箭射进英儿的心房吗?亦或,他应该为自己也留一支?想到此处,宋君鸿嘴角也不由得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坚持住!很快福叔他们就会过来解救咱们了。”尽管如此,宋君鸿嘴里还是故做镇定的安慰道。
但说这话时,实是连他自己都不敢抱多少希望的。
事情已经明摆着的,史福他们那边肯定同样也被一堆敌人围困着,分身乏术。
或许现在大家都是在拖时间,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可就算时间拖下去又真的能对宋君鸿和英儿有利吗?英儿已经是每打出一拳都是牵扯得浑身的伤口无比的痛楚,而那种由于失血过多造成的晕眩感也一阵阵袭来,就连宋君鸿也都看出来英儿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就算他不晕倒,宋君鸿一旦箭支告磐,天星社员们少了箭矢的压制后,一样可以一拥而上,然后把没有多少战斗力的两人一举擒获,所以宋君鸿只有咬着牙坚持,却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想都不敢去想。
事实上也正如宋君鸿所料,那边一时难以脱身的史珍、史福和韩书俊三人,如今也是心急如焚。
史福与枣面人依旧斗了个难解难分。剑技精妙的史珍虽然已经慢慢占到了上风,却又不得不再腾出精力来不时帮已经狼狈不堪的韩书俊抵挡一下天星社的围攻了。
三人能在这么多天量社主力的攻击下依然保持不败的局面已经很是难得了,哪里还有余力去支援宋君鸿和英儿?
这时史福不禁感到暗暗后悔,他完全没有想到天星社会采取这种狗急跳墙的公开进攻,如今自己这边已经完全被动。如果小姐或韩家少爷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还如何有脸面回去见主人主母?
念及此处,他长啸一声,招式的使用上突然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完全不理会自己逐渐大露的空门,只是一味的全力抢攻,赫然是一幅不惜同归于尽的架势。
枣面人皱了皱眉,现在的情势对自己越来越有利,他可并不希望赔着史福一同损命。于是并不真正的与史福对拼,只是一味的缠斗不休。
史福何尝不知道枣面人的主意,但他可不敢再拖延下去。
罢了,罢了!主公、主母,老仆今天便与你们决别了吧,拼得一身血泼尽,也换刀丛把路开!
必竟现在也唯有希望能以自己的老命给小姐和其他人换得一个逃生的机会了,史福急切的打算着。
尽管这个可怜的老家仆已经开始到了准备牺牲自己的地步了,可不代表就不会有人对此表示幸灾乐祸。
突然只听得有一个用打趣腔调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快都来瞅瞅,都来瞅瞅,老福头儿好久没这么手忙脚乱过了吧?”
紧接着又有另一个人也接口笑道:“唉哟、哟、哟,看架势好像都已经开始要拼命了。”
原先的那一人似乎本来说话声音就大,此刻更是提高了嗓门尽情戏谑着:“不错!真像是不打算要老命了,至于么?可老福头儿的确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平日里尽见他装英雄逞能耐了,现在却居然让一个拿小破倭刀的便了给逼到这般田地。”
嬉笑怒骂、摘贬点评,好像他们见到的不是这客栈中正进行的吓人的撕杀,而只是在看大戏一般。
随着他们这几声笑骂的出现,天星社员们这才惊讶的发现竟不知何时已经冒出来了三名男子,大马金刀的站在了客栈的门口,看瞅着客栈里激烈的打斗边谈笑风生。
这三名男子中其中一位中年者四十上下的年纪,身材修长,腰间悬着一柄宝剑,瞅样貌竟与韩书俊有着几分的相信。
余下两名老者,一人满面风尘,阔长的嘴唇间还衔着一个老烟袋锅子,似乎过惯了四海飘摇的日子也惬然自得似的。而另一人与先前的中年男子一样衣料华贵,只是怀中抱着一柄又宽又长的战刀。
这客栈里打的血光四溅,杀声震天,街上的行人早就都吓得躲到了一边,就连闻讯赶来的胥吏和三老、巡卒们也同样两腿哆嗦,堵在门外逡巡着不敢上前。这三人却倒是施施然的拨开人群直往里闯,在门口看着里面危急凶险的场面,也不畏惧,反而如看大戏般的直觉有趣,继续往前凑。
更奇怪的是听到了他们对自己的取笑言语,史福并不见得多么动怒,脸上却反而有了几分喜色,扬声也回骂道:“滚你奶奶的球,吴大嘴,老夫什么时侯怕过这种扶桑泊过来的小玩意儿?倒是你们几个,来得速度比乌龟爬也快不了多少!”
骂的尽管粗俗,语声里招式却已经收回了拼命的打法,重新开始不疾不徐的对战了起来,必竟刚才只是一心挂念着几个年少的孩子才不得不拼老命,如今见有人来,便立刻又换回了最符合他性格的周密绵延的打法。
他的表现仿佛如吃到了一颗定心丸一样。
屋中的天星社员们同时却心头一凛,看来来者应该是敌非友了!
门口那个被他唤作吴大嘴的老年人身形微晃中肩头一斜一挑,便轻松地靠飞一名想要过来阻拦的天星社员,嘴里仍在回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老东西!我们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连个安稳觉都没睡好,终于提前一晚上到达,结果还要挨骂。早知就等你这老骨头都让他们拆散了再来。”
说罢两手抱臂,一幅要袖手旁观的样子。
“我呸!”史福骂道:“你这么拼命又哪里是为了我啊,分明是为了在我身边的韩家大少。有本事你们再晚来一会儿,届时你家外甥孙子是生是死我老福可就不好说了。”
闻言,那名一直一言不发只是在仔细观察分析场中形势的中年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担心的神色,翻手抽出了腰间的战剑,转头冲大嘴老者说道:“舅公,怕是也等不得了,俊儿他们已经快要顶不住的样子,我们还是上吧。”
吴大嘴冷哼道:“急什么?叫他乱跑胡闯,多吃点苦头儿长点记性也好!”
话声里韩书俊突然“哎哟”的大叫了一声,刚才还说要再会儿的大嘴老者却已经闻言身子一晃,当先冲了过去。
余下的两人笑着对视了一眼,也跟着拔出兵器杀了过去。
宽嘴老人和中年人自然是抢先先去救援韩书俊,持宽长战刀的老人便向与史福斗得正酣的枣面人走来。
史福斜眼觑见他已经摆出了要进攻的架势,急忙高声嚷道:“用不着你插手,我一个人就能收拾了这个用倭刀的小子!”
“呸!总有一天你的老命要交待在你这个面子上。”持战刀老人见史福坚持要独斗枣面人啐了一口,倒也不勉强,一边挥刀清理了身边的向个天星社小喽罗,一边仍在附近替他掠着战。
“和你叔一起去前后门边堵着道儿,别让他们跑了就行,余下的只管交给我们。”吴大嘴拍了拍韩书俊的肩膀嘱咐道,正想再转身对史珍也交待两句时,史珍却一纵身跃下楼去,边跑边焦急的呼唤着:“宋公子、英儿,你们在哪儿?”
很快她便隐隐然听到厨房方面传来呼应声和打斗声,银牙一咬,提起剑来急忙奔了过去。
堵在门边的黑衣人见着有人过来,立刻又分出几个人来返身和史珍斗在了一起。
史珍如今已经不是初和马县令交手时的初生牛犊了,战斗经验越来越丰富。长剑展开,一众天星社员无人能是其对手。
打了几下,见不是对手,几名天星社员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个人便比了下手势,然后高声地喊道:“都撤了吧!”
于是余下的天星社员闻言纷纷收刀,一齐向四方窜退开来。
眼看着堵在门口的敌人突然一哄而散,史珍也无意追杀,只是担心屋子里宋君鸿和英儿的情况,心急如焚的便想往里闯。突然一张大网将她迎头兜下。
其实这面天罗网本是为了将英儿诱出门口后捕捉用的。但英儿不愿抛下宋君鸿,也就一直堵在门口坚守不动。而门口狭窄不利于放网,所以也就一直隐藏着,不想现在却跟史珍用上了。
史珍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张巨网隐藏在门边,再加上忧心屋内的人,一时猝不及防便陷身网上。
看到史珍入网,两边扯绳索的天星社员身子一动,便待将天罗网彻底绞紧,原本退散在两边的其他天星社员也提刀又虎视眈眈的走了过来。
史珍大急,再在拼命挣扎时,突然听闻得一声弓弦震动之声,一名刚刚靠近举刀想要下刺的天星社员胸口上出现了一根羽箭,睁大了双眼倒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声响,一边扯网绳的天星社员也惨叫着倒地。
史珍趁机一剑刺翻另一名扯绳梯的人,挣扎着从网里脱离出了来。
看到史珍脱身,原本还围在旁边想要伺机下手的其他天星社员们终于一哄而散。
史珍朝屋里望去,只见那个少年书生正安静的屹立,双臂还维持着刚刚放箭时的姿态。
看到她紧张、欣慰和惊讶交杂的表情,宋君鸿轻声的说道:“这是最后两支箭,本来是打算留给我和英儿自己用的。现在终于没事了。”
说到这里,看到史珍依然瞪着大眼睛瞅着自己,宋君鸿默默地呆立了会子,突然不知道再说什么,于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浅浅的、浅浅的,一笑。
这个笑容如此简单,却又似乎看在人眼里如此的温暖,一如两人当初在莫干山下小客栈中实见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史珍眼泪一下子就不争气的滑了出来。
与此同时,看到援军的过来,英儿终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软倒在地上。他刚才完全是凭着一股血勇的支撑才一直守立作战,身子早已经几乎让鲜血染成了一个血人。
史珍赶紧转身站了过去,横剑替英儿继续守卫在厨房门口。
宋君鸿走上前去抱起了昏迷过去的英儿,扯烂身上的衣服,急忙地为他包扎着身上到处都是的新旧伤口。突然他停了一刹,抬头慢慢看向了史珍,从背后看去,她娇小的身躯显得如此倔犟与单薄。
宋君鸿心里淌过一阵感动的暖流,但他随后又不得不为自己在心中又横筑起一道冷硬的堤坝。
史珍并不知道宋君鸿在一瞬间也差点同样有淌下热泪的冲动,她只希望宋君鸿并没有看到自己刚才落泪的样子。
在悠长的时光茫茫的人海中你会为了谁的笑容而怦然心动?当你无畏生命中的一切困难险阻所追求的又是谁的一份最简单的微笑与平安?
这时的史珍仍不知爱情为何物,但她在心里已经很确认:这个少年的笑容让她如此熟悉与怀念,仿佛就是她于生具来最重要的东西一般,哪怕是让她走遍千山万水也甘心去为之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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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絮语:我时常在想,当你用一生去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不管在漫长的岁月中能否厮守,却甘愿在心中刻下一个身影,用整个生命所有的时光里的思与恋去为之守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