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深,风越冷,心越凉。
锦绣坊关了店门,施紫雨二人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她看着徐锦鱼的闺房,只觉内心纠结万分,几次想站起来离开,可最后还是坐下了。
杨忆箫未经人事,觉得有趣,时不时拿她开玩笑。想不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施家大小姐也有栽跟头的时候,他暗暗惊喜自己抓住了施紫雨的软肋,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
风扫落叶,施紫雨觉得今年的秋天比往年要凄凉的多,从小到大,除了娘亲去世,自己从未像今天这般难受。
杨忆箫趴在桌子上无所事事,他把耳朵贴着桌面,听见了落叶沙沙的声音,心道:大自然孕育了万物,花草树木春生夏长、秋落冬死,但第二年又会有新的生命,经久不衰。可是人的一生却只有百年,一促即逝。自己都十六岁了,还没有闯出什么名堂。师父十七岁那年可是名扬天下呢。
年少的时候每个人都喜欢做梦,那是白日做梦;后来真的就变成做梦了,人人如此。
杨忆箫忽觉心中怅然,我到底何时才能像师父一样名扬天下呢?可是他却不知道每一个功成名就的人其实最羡慕的就是做一个普通人。
叶落之声就是秋日吹的一首曲子,凄美动人。突然,杨忆箫听见了落叶破碎的声音,他猛然坐起,那分明就是被人踩碎的声音!
“有人来了!”杨忆箫警惕道
施紫雨无精打采道:“爱谁谁!”
“是个高手!”这时杨忆箫已经站了起来,伸手摸着背后的凌霄剑,“不对是三个高手!”
话音刚落,院中已经站了三个黑衣人,三双眼睛里杀气逼人。
秋高气爽,真的是杀人夜?
杨忆箫心中一惊: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施紫雨一拍桌子道:“小毛贼,锦绣坊也敢闯吗?”
黑衣人竟未说话,招式已出。施紫雨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点了穴,站在原地,骂道:“卑鄙小人!竟然暗算我!”
杨忆箫挡在徐锦鱼房门前,他深深的感受到面前这三个人的气势之强,别说自己不是对手,恐怕父亲来了也未必能讨了好。
这样的高手,江湖上不多,一下来了三个,徐锦鱼到底得罪了谁?
杨忆箫手握凌霄剑,他知道自己只可以出一招,而这一招之后怕是命就没了。屋内,现在徐锦鱼肯定在为师兄疗伤,不能受任何打扰。他年纪虽小,但心怀勇绝之气,告诉自己道:就算死,也要保师父他们一刻安宁。
三个黑衣人中有一个走了出来,看着杨忆箫冷冷道:“真是个好苗子,可惜了。”他虽然摇了摇头,但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
杨忆箫凛然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进去!”
黑衣人道:“你就要死了!”语气非常狂妄,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杨忆箫已下决定,当下不再犹豫:“出招吧。”
黑衣人道:“我让你先出。”
杨忆箫长吸一口气,这是活在世上呼吸的最后一口气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死。回想齐楚收自己为徒时说过:你跟在我身边凶险万分,随时会命丧黄泉,你还愿意拜我为师吗?他现在想想也不后悔,死死攥着凌霄剑,周身杀气骤然而出。
施紫雨只见他胸口处有团红光迅速蔓延到他右肩之上,然后顺着手臂流到了凌霄剑上,月光清冷,剑红如血,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狰狞。施紫雨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武功?”
黑衣人冷笑道:“不曾想杨少阁主也练血祭这种邪门武功。”
杨忆箫闭口不言,此时他双目通红,黑发随风飘舞。他这招血祭是跟父亲的一个门客学的,那门客专门研究这类邪门武功,后来练功时爆体而死。杨忆箫少年好奇,瞒着父亲学了此招。以血为祭,燃烧自己的生命来提升功力。如果拼死使出这一招,功力能提升十倍之多。
黑衣人看见杨忆箫的发梢已有变白的迹象,心知他是想拼死一搏。当下暗运内功,杨忆箫武功本就不弱,如果他真搏命一战,血祭能让他提升十倍功力,后果严重。
施紫雨见杨忆箫黑发竟然开始变白,也猜出一二,阻止道:“你不能死,要不然齐楚会找我算账的!”
此时的杨忆箫根本停不下来,凌霄剑上红光越来越强,已有了挣脱剑刃的迹象。血祭一成,红光势必脱剑而出,那时候谁都救不了杨忆箫的命。
“喂!你听见没有,我让你停下来!”施紫雨急道,“大白痴,就算你死了也阻止不了对面三个人!你明不明白啊!”她见杨忆箫闻声不停,竟然对着黑衣人喊道:“你要是杀了他,杨星是不会放过你的,我逝水山庄也不会放过你!”
黑衣人听见书生剑和逝水山庄的名号竟然毫不在意,就在杨忆箫血祭快要成功时,黑衣人如离弦之箭飞身而出。施紫雨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势直面压来,当场昏了过去。
眼见黑衣人袭来,但血祭未成,杨忆箫心中万分焦急,自己死了是小,若是不能拖延时间,师父他们就麻烦了。当下决断,无论如何先阻止黑衣人再说。他举剑便上,凌霄剑如一条火龙,寂静的夜里只听一声嘶吼,血祭虽然未成,但也提升了杨忆箫的功力,这一招如果换了别人肯定灰飞烟灭。可是当凌霄剑碰上黑衣人的时候,就像惊涛骇浪归于平静一般,红光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杨忆箫重重摔在地上,嘴角不停流血,只觉身体散了一样,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这黑衣人的武功竟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强!
自始至终,三个黑衣人只有一个出手,另外两个平静的站在原地,仿佛看戏一般,就连杨忆箫使出威力极大的血祭时,那两个人都未动一下,很明显他们对同伴的武功充满了信心。
黑衣人落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的杨忆箫道:“难为你了。”他伸手向杨忆箫的脖子抓去。
杨忆箫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只觉死亡是如此的近。真的要结束了吗?忽的耳边响起父亲的话:
“你娘现在病重,我们必须跟南诏合作。”
“你要利用我师父?”那时他虽未拜齐楚为师,但是从他记事起,他的梦想就是拜齐楚为师。四岁习武,十二年来每天他都练功八个时辰以上,从蹲马步,到绑沙袋,再到打木桩,他都比别人努力。因为他知道流光公子从不轻易收徒,只有自己更优秀,才有一线机会。
“我不同意!”他性格倔强,那个未曾谋面的男子在他心里早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
“啪”的一声,杨星给了他一巴掌,“不孝子!你娘都快死了!”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杨忆箫嘴角流血,但目光坚定,他无言,但那是无声的反抗,可是他同样爱自己的母亲,他不能看着母亲没命,十六岁的他就要比别人家的孩子承担更多,所以他沉默寡言。
就在今天拜师成功时他并不开心,因为他知道父亲私下里见过南诏的人了,这一切应该是南诏人的安排。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阴谋,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他奉若神明的师父,也不能让母亲就这样的死去,可是到底该怎么办呢?
一路上心乱如麻,反而这一刻当他马上就要死了时,心中无比的轻松。终于可以不伤害师父了,也不会背叛母亲。
他轻轻的闭上眼,一了百了吧。
黑衣人面无表情,杀人对他来说早已经习惯了,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反而有些日子不见血,他就觉得心慌意烦。
这一刻,徐锦鱼的房门紧闭无声,屋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疗伤之际,齐楚不能分心,救活岚汀就意味着要断送杨忆箫的性命。这一刻齐楚又在想些什么呢?
黑衣人抓住了杨忆箫的脖颈,手上用力。
就在这时片片雪花从天而降,盘旋着,飞舞着,像鲜活的生命。初秋下雪不常见,随着雪花一起飘来的还有一缕琴声。那是西域的胡琴,悲壮、厚重,仔细听来却不失柔和。
杨忆箫的脑海中原本漆黑一片,那是死亡的颜色。可听了胡琴的声音,忽然一幅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景观出现在眼前,浑身觉得温暖极了。
黑衣人的手顿了顿,也就在这片刻之间,锦绣阁的顶楼上坐着一个人,他抱着一把胡琴,琴声沉稳。杨忆箫只觉有源源不断的暖意流入体内,刚才他好像一条干枯的小河,现在河水越长越高。昏迷的施紫雨也醒了过来,她觉得这琴声实在太好听,原本苦闷的心一下子就喜悦起来。
黑衣人鼻息渐重,低声道:“竟然凭音传功,到底是谁?”
“长河落日曲,阁下莫非是琴帝康回?”三个黑衣人当中有个瘦高个,看得出来他应该是领头的,他终于开口了。
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大笑,“哈哈哈,老狐狸别蒙人了,总拿你徒弟的名号吓唬人,真的好吗?”
“什么!那人竟然是琴帝康回的师父么!”杨忆箫瞪大了眼睛,心想:父亲说琴帝康回在音乐上的天赋无人能比,武功更是高的出奇。他的师父,那武功一定高的离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