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前的夜里,城东树林,鬼医父子二人结束了生命中普通的一天,但这一天对于许多人来说并不普通。他们救了三个坏人,那就意味着要死三个好人。
救一坏人,杀一好人这是鬼医的规矩,谁都不能破。
院子外站着一个人,背影落寞,月光中只见他发鬓间红丝垂下,七浮屠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这时木屋的门被推开,术儿走了出来,“七叔,爹爹让你进去。”他的声音不大,但七浮屠听得真切,目光中闪耀着兴奋,快步走了过去,“谢了,术儿。”
术儿笑了笑,“这些年要不是七叔的照顾,恐怕我和爹爹早都被人杀了。”说完他向着别的屋子走去,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的是肉饼,是给那些即将被杀的好人吃的。
七浮屠走进屋,随手把门带上,“怎么样了?”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心情,紧握双拳。
鬼医点了点头,他的手有些颤抖,那是激动的表现。
“够了吗?”七浮屠问,他期盼着得到满意的答案,但又害怕鬼医的回答。
“够了。”当鬼医说出这两个字后他和七浮屠竟然都放松下来,七浮屠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总算天不欺我。”
鬼医靠着木墙,闭着眼,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
七浮屠道:“我从未见过你喝酒。”
“我只有紧张或者高兴的时候才会喝酒。”
“那现在是紧张还是高兴?”七浮屠问道
“既紧张又高兴。”鬼医把酒葫芦递给七浮屠。
“我信佛,我不喝酒。”七浮屠拿起酒葫芦闻了闻。
“我也信佛,但却杀了很多好人。”鬼医竟然笑了
“我虽未杀过人,但很多好人因我而死。”七浮屠也笑了
鬼医拿过酒葫芦,一仰头喝得一干二净,“我不后悔!”
“我也是。”七浮屠站起身,“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鬼医站起来,“这么说你已经与他约了七日之后决一死战。”
七浮屠道:“是的,七日够了吗?”
“绰绰有余。”
七浮屠道:“我还有件事要求你。”
鬼医道:“你想让我去找他。”
“没错,必须你去找他。”
“他会信吗?”鬼医心中忐忑。
“他欠你一双眼睛,所以他一定会信你说的话。”七浮屠道
“我明白,如果他不信所有人都要死。我现在就去找他。”鬼医推开门。
“不是现在。我要你第六天晚上再去。”七浮屠道
“好,六天后你派人来接术儿。”鬼医道
七浮屠看着他,“你不怕我假戏真做?”
“这些年是你多次救我父子性命,所以我愿意相信你。”鬼医坐了下来,门开着,他已看见了术儿的身影。
“爹。”术儿哽咽道
鬼医转过头不去看他,心中百味陈杂。
“谢谢你兄弟。”七浮屠鞠了一躬。
“兄弟。”鬼医口中重复着,老泪纵横,“想不到我竟然也喜欢上这个称呼。”
“如有来世,我们还做兄弟。”七浮屠转身而去,他不能逗留,他更不能流泪,一切必须按照计划行事,否则所有人都得死。
他不怕死,但是他要让他的兄弟活下去!
鬼医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走进堆满药材的木屋开始准备明天上山采药的工作。术儿站在他的身边帮忙,父子二人之间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明天还是漫长岁月中的一天,但二人知道接下来的六天绝不普通,因为那很可能就是他们父子在一起的最后时光。如果换了别人,或许会无比珍惜这六天。
可是当第二天来临时,鬼医依旧像平常一样上山采药,术儿若无其事的看病救人。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不再是救一坏人,杀一好人。这一次无论好人坏人,术儿都没有拒绝。
医者仁心,这是他为病人们做的最后一点事,从这一天开始他才享受到当大夫的喜悦。可是他内心中却无比悲伤,更无比期盼着和父亲坐下来说说话、谈谈心,因为在他的心里有许多话想跟自己的父亲说。可是他不能,他知道一旦自己说了父亲势必心软,那样所有人都得死!
所以他只有把这些话藏在心里一辈子。
决战前夕的夜里,齐楚对面坐下一个人。
鬼医自斟自饮,“这茶味道不错。”
齐楚放下杯,“朋友,我想到了今晚你会来找我。”
“我本不想来的,可是我必须来。”鬼医痛心疾首。
齐楚站起身,“我去救术儿。”
“你真的相信我吗?”鬼医挡在他的面前。
“当年你决定把术儿的眼睛给我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
“那就对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想。”
“你不怕我和七浮屠他们设计陷害你吗?”鬼医问道
“我不怕这是你们的陷阱,我怕你不再当我是朋友。”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来找你。”
齐楚走下楼,徐锦鱼望着他,“你不能去!”
“为何?”
“这明明就是一个陷阱。他们串通好了假装绑架术儿,然后让鬼医来通风报信。实则他们早已埋伏好了,就等你去。”徐锦鱼堵住门口。
“你让开。”
“我不让!”
“鬼医是我朋友。”
“天下哪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你不会懂的。”
“你疯了!”
“为了朋友,疯一次又有何妨?”齐楚的笑有些肆意妄为。
岚汀、施紫雨和于也风走了出来。他们不明白齐楚为何要这样做,以他的心思难道看不出来这就是个陷阱吗?
“公子别去!”岚汀跑过来,看徐锦鱼的神情事情好像很严重。
“你也要拦我吗?”齐楚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是不想让公子出事。”岚汀认真道
“朋友之间是需要信任的。”齐楚坚持道
忽听门口有人说道:“我支持师父!”
众人一看竟是杨忆箫回来了,他目光炯炯,“我爹从小就告诉我,朋友之间需要互相信任。”
齐楚点了点头,看见杨忆箫回来,也就知道通州之事办妥了。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不过现在来不及问了。
没有人能拦住流光公子,没有原因,或许就因为他是流光公子。他可以让所有人相信他,就像他相信朋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