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迷影宋都

《序曲》

一、

十五年前，上海曙光医院。

病房内的寂静无声与不远处外滩一贯的深夜繁华对比强烈。

“关关姐转到上海来，病情还不见好转吗？”病房外，一个绾着头发的年轻女性向唐禹川问道。

他沉沉摇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病床上面容苍白却依旧动人的妻子，目光更是惋然，“检查报告说已经是晚期了，医生也无力回天。”

“怎么可能……”年轻女子虽心知是这个结果，仍不住地眼闪水光，呢喃道。

“我进去陪她吧，你累了就去休息，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她了。”他致谢道。

“关关早已算是我姐姐，你不必言谢。”

年轻女子顿了顿，不悦地回望一眼。她亦不愿见他如此哀伤，便拉开了门与他一同走入病房。

“我们进去吧。”

病床上的妻子二十九岁，大学毕业就与他结婚，一子一女的家庭生活本是幸福美满。直到那天送孩子上学时突然在路上咳血，紧接着昏倒在街头……

而年轻女子则是她最为亲密的师妹，曾经还和她一同追求过唐禹川。现在与他们夫妻二人的联系还是很好，一方是情同闺蜜的师姐，一方是深爱多年至今的恋人，保持不介入不离开的关系也是辛苦她了。

并且师姐这次转来上海治疗也是她帮忙安排的，尽管结果并不如人意。

“禹川，叶儿。”妻子见他们进来，薄唇露出一缕久违的微笑。

唐禹川坐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如寒天的触感令他心间一震，但很快恢复平常语气，他习惯性地挤出一丝笑——自从妻子患病以来，他就再没真心当着其他人的面笑过了。

“医生说已经初有疗效，再坚持两个月化疗，马上就有希望……”

“禹川！别说了。”妻子很快缩回了被他紧握住的手，安静道，“家里应该快没钱了吧，况且我也希望给两个孩子留下我最美的样子。”

……

“等病好了你不就是最美的了吗？”唐禹川愣了一瞬，忙往下压方才怔落的心绪，缓缓苦笑答，“至于钱的事，你相信我，我想到办法能凑齐的。”

“不，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她回得决绝。

一侧的年轻女子看着师姐纯美如雪的容颜如今只剩苍白，而昔日乌黑如瀑的发丝因多次化疗凋零渐落，再也止不住了解真实病情后深埋眼眶的泪水。

“叶儿，别哭。等我走了以后……”

“不要！不是说好让你也看到我会出嫁，让你成为我孩子的干妈的吗！”她伏在师姐羸弱的身体旁哭道。

病床上的薄命佳人咳了两声，莹润却含笑的目光中满是遗憾与不舍。她扭过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本就微弱音色中还携有忧郁的哭腔：“禹川和那两孩子将来肯定需要有人照顾，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如果可以，你们也生个孩子吧，让我能在天堂看见我成了他的干妈……”

年轻女子瞳孔怔怔地看着师姐侧躺的背影，任凭泪珠不断滑落脸颊。

“我想在睡前再看看两个孩子，顺便和他们最后说声晚安。”她转身抬眸，以唐禹川从未见过的幽怨与不甘的眼睛看着他，“满足我最后的一个夙愿。”

·

三年后，南城的家。

豪华、宽敞，更多时候是清冷。

“我就知道你要娶这女人！怎么？忘记我妈死的是她是怎么样看你的眼神了？！”一少年指着父亲的面骂道，“就算你和这女人生孩子我无所谓，但就是不能让她进我们家门，我和未紫的母亲也只能有一个！”

少年指着的那个男人身材高大却不粗犷，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凌人。

唐禹川身旁的那个女人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初为人母后于羞涩茫然间多了几分成熟。

“哥哥，你冷静一下。”少年身旁一个佳颜初俱、灵韵流溢的少女劝道，面容神似已故母亲。她平日温润如水的嗓音总能为哥哥解忧，现在哥哥怒极却是无济于事。

“未紫，这事是我和他的，与你无关。”少年沉声道，已是老成持重。

“说够了就闭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母亲。”唐禹川锐利的黑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好！这是你说的。”少年步步向门口退去，话音颤抖却能听出没齿之恨，“要不是母亲死后你得到她的家族遗产才能有今天的地位，从今往后，我便跟母亲同姓……”

留下这句话，少年咬牙，摔门而去。

年轻女子在他身旁怀抱着才出生三个月的儿子，体恤地拍了拍男人的手臂，“你也是，不该提关关姐的。我毕竟不是这两个孩子的生母，他们一时还无法接受我。”

如今已是南城商业巨头的唐禹川沉着地望着少年背影，毕竟是他父亲，忧深思远道：“这孩子心性与他母亲、妹妹皆是不同，但别勿入歧途。”

·

二、

江海别墅案发生后，警方将对别墅内部又进行了一次全面调查。当然这是维约暗中下达的指示，毕竟周将是诡影第三号人物“刺蓟”，在他银翼的身份还没暴露前，或许会在家中留有什么关于集团的重要线索。

至于警方中会不会已经打入了诡影的人，维约敢肯定会有。

不过他倒显得一点儿也不在意，看来星弟是没报多大希望，与其翻看那些有的没的资料，还不如等找到了周将亲自询问来的直接。

而托他的福，昕叶再一次“无家可归”了。

别墅案件发生当晚，维约等人前去参加晚宴，而横艾则送昕叶暂住贵公子家，王玥作为女佣自然也跟着。

当夜。

昕叶问起了横艾对他的感觉……

“哦，他啊。”横艾的惊讶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微微笑道，“约约比以前更加成熟了，贵公子风范太强，有时候叫他小名都会有点不好意思呢。”

对维约家里丝毫不陌生的她娴熟地从冰箱中拿出一瓶未开封的100%纯橙汁，就如同这个家的女主人一般。

“嗯……谢谢艾姐。”见横艾难得放下女神范为自己和王玥倒了果汁，昕叶娇滴滴道谢。

偌大的客厅仅仅开了壁灯，略显昏暗的环境显得气氛安谧。

横艾在等自己家中的司机来接，南城治安很好，但父亲还是不会同意她走夜路回家。

等待期间，在维约主卧浴室洗完澡的她仅是身着浴袍，白嫩光洁的两条玉腿交叠在外。昕叶和王玥两位也是女生，她并不在意内衣裤是否要穿。

“想不到艾姐身材这么好……”昕叶低头看看了自己二十岁了还略微平坦的胸部，脸上浮起两朵红晕，羞涩暗忖道。

横艾从维约酒柜中提出一瓶罗曼尼康帝——顺着高脚杯壁流入底部的暗红酒液弥漫出这种梦幻红酒才会溢出的醇香。

“小艾姐，你明天还要去学校吧，要不就别喝了……”昕叶握住了她打算倒第二杯罗曼尼康帝的手腕。

“好，知道了。”横艾点点头，唇角微漾，第二杯红酒放在手心缓缓摇晃，“我刚才的回答是不是没有满足你的好奇心？”

“没有……只是你知道的，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一定要知道吗？”红酒转出的旋涡未停，反射出昏红光线下她美目中的幽幽瞳色。

昕叶摇了摇头，捧住玻璃杯的身姿安静、纯美，“我很喜欢约哥哥，但他只能是我的哥哥。我不能再拖着南枫坚持这么久的爱了。”

“南枫向你表白很多次了？”横艾问道。

“嗯。不过现在不提他。”昕叶一笑，眸色却是惋然，声音听起来有种纯情的遗憾，“我知道，天纵绝傲的南城贵公子，他的抉择注定会在维艾之约和恋兮之约上，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想知道时隔五年之久，我对他的感情如何了。”横艾淡淡把湿润的长发撩拨到耳后，“真羡慕你，有南枫能始终陪伴在侧。不过择一城，两个人；执汝手，度此生这种美好预言，想完全实现恐怕太难了。而世间那些不吉利的死兆，往往总会一语成谶吧。”

“艾姐……”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过分了。”横艾反应过来，五年前分开的场景重拾眼前，“他还有契约要完成，在此期间我会等他平安归来。”

……

“叮铃。”别墅外门铃响起，应该是接公主的司机来了。

“我去换衣服。”横艾安静地站起身，背影一如风范依旧的洛神降世，“告诉你姐姐，一定是惟爱之约。”话是对王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