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太监无奈的又端着托盘躬身退下,肥胖的身子细细的颤抖着,额头上的汗水止不住的滴落在绛色衣袍上。
皇帝最近越来越喜怒无常了,有时候明明笑着,却让人不敢接近,太监退到门后,关上门,摇摇头,无奈的看了眼托盘中花尽心思的精致宫牌。
圣意难测,圣意难测啊……
一双孤掷的眼看着太监出了门,随着大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后,握在手中的笔啪的一声被拍在案桌上,公孙巡眼底愈加幽深。
他嘴角缓缓的,咧开一个弧度,就这么对朕的生活感兴趣吗?那,如你所愿。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不知哪里流来的泉水叮咚叮咚摔落在地上的水洼里,不时的有一两只灰不溜秋的老鼠从俞金盏的眼前跑过。
她此时一手握着郁晩柔的手,头轻轻的放在郁晩柔的膝上,头发蓬乱的俞金盏看上去有些狼狈,素净的小脸也染了灰,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如水,清亮如星。
相比之下郁晩柔却好了很多,连那身好料子的衣裳都没有被换成写着囚字的粗布麻衣。
郁晩柔一手轻抚着俞金盏的脑袋,脸上溢满了母性的光辉。
公孙尉则是被单独的关在用铁栏围住的隔壁,他两手被墙壁两处伸出的铁链吊着,那身囚衣血迹斑驳,狼狈不堪,他无力的低垂着头,黑发顺之挡住了他的脸。
半晌,俞金盏支手起身,她上前一步握住面前的栏杆皱眉看着公孙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两天公孙巡不遗余力的到地牢来亲自审他们,似乎是要逼着郁晩柔交出什么重要东西,而公孙巡却从未审过郁晩柔,而是当着郁晩柔的面审她和公孙尉。
对于俞金盏的用刑,公孙巡用的是让她痛不欲生却又不伤之根本,甚至连血都不用流,而对公孙尉直接用的大刑,怎么痛苦怎么来。
公孙尉微微抬了头,情俊的脸苍白无力,薄唇白得像纸片一般,毫无色泽可言。
他张了张嘴,竟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最后只好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还挺得过。他这幅样子,公孙巡要是继续审他,还怎么能挺得过。
一双细长的柳叶眉紧蹙,看着公孙尉再次无力垂下的头俞金盏感觉心上泛起了针刺般尖锐的疼痛,“公孙尉,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的活着听到没有!”
郁晩柔撇眼见俞金盏紧握在铁杆上的手,那纤长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指关节处都泛着骨白色,她撑着地面起身,把俞金盏的手扒拉下来,握在手心。
她一手揉揉俞金盏的脑袋,“傻孩子。”她看着俞金盏的眼神中带着心疼,一掌把俞金盏搂在怀中,“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走出去。”
既然都是因为那个秘密而起的,不如就由这个秘密而结束吧。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命数,为何还要为老一辈的糊涂事而买账呢?
“不可!娘娘,那个东西不能让公孙巡得到,不能。”公孙尉沙哑的几乎不可闻的声音突然想起,俞金盏看向公孙尉,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看着郁晩柔,眉头拥成一座小山丘一般。
公孙尉感觉自喉咙处窜起一股腥味,郁晩柔淡淡的看着公孙尉,“你怎么知道?公孙巡告诉你的?”当年公孙尉也只是个刚出生的孩子啊。
他怎么会知道?
心中疑团重重,俞金盏看两人都是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娘,公孙巡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为何她一点都不知情?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俞金盏深深的厌恶着,感觉身边人都离她很近很近,但总感觉他们都知道的东西唯独自己不知情。
俞金盏轻轻推开郁晩柔,她转眼看向公孙尉,“究竟是什么东西?”
“既然他们不告诉你,就由朕来告知你。”阴暗的潮湿中,一身龙袍的公孙巡踏着脚底潮湿的土地,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向着俞金盏走来。
郁晩柔赶紧把俞金盏拉在身后,“公孙巡,不要牵连到孩子,本就是上一辈的事情。”
她冷下声音,眉毛斜飞,如松一般以保护的姿态站在俞金盏的身前,似乎当年那个杀伐果决的皇后站在他的面前。
公孙巡嘴角的笑容隐没了,细长的眼半眯着,“上一辈的事?你会不知道你的女儿究竟带着什么命格吗?自她出生的那日起,她就注定与这场浩劫脱不了干系。”
他的手在嘴角勾起的同时举在半空中,在郁晩柔眉头皱紧的同时轻轻一挥,就有人上前带走了郁晩柔。
这个牢房里,此刻就只有公孙巡和俞金盏了,两个死士搬来一张椅子,公孙巡一撩膝上布料,坐在了椅子上,那双眼睛盯的俞金盏心中直发毛。
“俞金盏?金盏,这名字,很适合你。”半晌,凉薄的声音终于在俞金盏变得不耐烦之前响起,带着满满的嘲笑与不屑。
谁不知金盏是罪恶之花,不详之花。
当初给俞金盏起名的正是俞金盏的亲生父皇,俞游,而多年前俞游也在金殿之上自杀而亡,国未破主先亡,当年金殿之上的老臣亲眼见证了那血流成河的景象。
俞金盏的眼一瞬间之下冷了,公孙尉皱眉,努力的抬起头想看看俞金盏如何,但颈上沉重的锁链又使他一次次不得不低头。
“公孙巡,巡?你知道什么人是巡吗?我来告诉你好了,那就是人下臣,纵是你如今手掌大权,但又有多少人你能够信任的,公孙巡啊公孙巡,我这个不详之人都替你感到悲哀。”
向来就是不肯吃亏的主如果不作出点什么反应,那还真不是俞金盏的。
她邪笑着坐在稻草铺就的床沿上,双臂枕在脑后,扯过一根稻草在手边擦了擦衔在嘴中,仿佛这里不是公孙巡的牢房,而是什么奢贵的酒楼。
满意的看着公孙巡脸色变了,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你喜欢我娘亲吧,啧啧,真是可惜呢,不过看看我的模样吧,也能看见我父皇的面貌,也算是知道我娘亲为什么看不上你了。”
刚才自己心中不好过了,眼前的罪魁祸首就须得给她更难过,俞金盏每一字每一句就只朝着公孙巡心中的心梗而去,他不如意什么,她就提什么。
虽然对当年的事情她还不甚了解,但看着公孙巡的脸色,俞金盏知道自己都猜对了,“你怎么着也是算我长辈吧,又对我娘一往情深,作为娘和我父皇的女儿,我还是真得感谢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父皇的子嗣和结发之妻的照顾。”
“哦,对了,公孙巡,作为你亲手养大的心爱之人的女儿吧,还得提醒提醒你,你那些儿子吧,个个都对着你爱不释手的皇位虎视眈眈呢,当初你怎么得到皇位这个宝座的你比我清楚吧,小心历史重演哦,好了,我说完了该说啥说啥吧你。”
见好就收,看着公孙巡看向她眼神中的火气越积越重,俞金盏就闭上嘴,笑眯眯的看着公孙巡,像个讨喜的娃娃。
但在公孙巡眼中,这个黄毛丫头就是个讨债鬼。
他闭上眼,胸前强烈的起起伏伏代表着刚才俞金盏说话的作用。
若不是俞金盏及时停下,估计公孙巡会控制不住早已攥好的拳头,冲上去了结了这个把他当做猫狗一般逗乐的女子。
待那双眼睛睁开之时,他脸上的笑容重新浮上,“很有你母后当年的风范,可她,比你成熟多了。”俞金盏笑了笑一副承认承认的模样。
灰扑扑的脸蛋因这份独有的自信而散发出来的光芒令人目不敢直视。
“你不就是想知道当年那个东西吗?那朕也跟你挑明了,若朕能得到那样东西,朕就放你们平平安安的离开,还会赐你们金银土地,让你们如寻常老百姓一般简单温馨的度过余生,”
也许公孙巡看穿了俞金盏的内心所想,心之所往的事,他提出的条件,在俞金盏的眼中也是极为诱人的。
如果让公孙巡这么轻松的得手了的话,怎么对得起这两天来公孙尉身上的伤。
她冷冷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对这个皇位不感兴趣,当年蜀国也只剩下了我一个孤女,若是你恒国灭了,我俞金盏也算是这唯一的继承者。”
反正公孙巡眼中的只有天下,只有皇位,她本无心于这个皇位,此番话也不过是刺激刺激公孙巡。
倒是公孙巡,眼神都没有因俞金盏的话而波动一下,内心却是惊讶了一番,“你身为女子,就算是天下,也不会同意你登上皇位,死心吧。”
这就是当年为何留下这个一个亡国公主的原因,就是她不能登上皇位,不会对他的皇位产生威胁。
但多年后的公孙巡,深深的后悔,为何不在俞金盏出生之日就了结了她的性命,这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个灾星,可那时,已是为时已晚。(未完待续)